鑫国的都城咸城,地处大鑫国正中。城是一座老城了,街道上房屋大都很破旧,两边商铺的货架上东西也很少,一派萧条气象。比之白国邺城的壮观繁华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鑫王王宫座落在咸城中稍稍靠西的地方,除了王宫前有一个很大的广场之外,其他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之处。很普通的五进青砖大瓦房,再加上一个后院,就是王宫的所有建筑了,显得颇为寒酸。
围着王宫的一片青砖房,基本上都是鑫国一些世家望族的府邸。老臣相甘虹就住在离王宫不远的一座三进的宅院中。从齐田大营气极败坏赶回来的张栋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甘虹的书房里,等着正在府中应酬回事官员的甘臣相。
诸候国大都设有相国一职,在国中为百官之首,除了重大国事需禀奏国君外,其他一般事务都交由相国,位高权重。所以相国可以自己开府视事,朝中大小事务就在家中处理。鑫国二十年前也有相国一职,但自从老相国去世后,鑫王没有再委任相国,普通的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臣相甘虹,虽没有明令他开府视事,实际上官员们回禀事务也大都是到他家中的。
张栋有些坐立不安,这回到齐田大营去是他主动向甘虹请缨的。原本以为不但可以大大羞辱景监一番,沿途还可以发点小财。没想到到头来是被景监打了一个大耳括子,那些答应返程时再送上的仪程,自己也没脸再去拿了,真是丢尽了颜面,窝囊得紧。
“老爷来了。”站在门口的奴仆轻声对张栋说道。跪坐在软席上的张栋连忙站起身,走到书房门边对着门躬着身。
“你回来了?”甘虹人还没进门,先闻苍老的问话声。他六十多岁了,已经是满头银发,却还是精神矍铄,说话中气充沛。
张栋拱起双手腰弯得更低,心下惴惴不安:“是,老臣相,张栋刚到咸城,立即赶到臣相这儿了。”
“哦,回来就好啊。”甘虹稍一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径直走到软席上跪坐下来。张栋抬眼看了甘虹一眼,见他脸上并无不豫之色,心下稍安。半边屁股挨着矮凳坐下,大冷的天,鼻子上还是冒出了汗。
“下官到了齐田大营”张栋正打算禀报,甘虹摇手止住了他说道:“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唉,鸡没偷着,反丢了一个王平。”
张栋心里大惊,自己从田齐大营出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咸城,沿途并未作任何耽搁,这老臣相是如何得知的?
甘虹看了一眼张栋,冷冷一笑,伸手端起几上很精致的一只陶碗,说道:“依这见,这次错出在哪里?”
张栋连忙收起心神,作冥思状:“我看,大概是王平真的走了眼吧?”
“放屁!王平跟我多年,你当跟你一样蠢吗?一路上你除了吃喝玩乐,正事干了多少?”甘虹忽然发怒,将手中的陶碗狠狠摔在地上。张栋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躬着腰,心中惊惶不已。鼻子上冒出的小汗珠,凝集成滴挂在鼻尖上。
甘虹粗粗地叹了一口气,两条白眉扬了扬尽力忍住了怒火,放平声调说道:“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眼下有件事还得你去办一下。”
张栋如蒙大赦,“是,是,是,请老臣相吩咐下来。”心里一松,鼻子上的那滴汗终于掉了下来。
“你在咸城找一下,看看有没有胡人住在这儿,要找不到的话,会胡话的汉人也成。这事你亲自去办,不要交给下面的人,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了,下官这就去办。”
“出去这么多时日了,还是先回家看看你老父亲吧。”甘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挥挥手叹着气说道。等张栋躬着身辞去了。对门前的奴仆说道:“去将吴先生请来。”
“下官见过臣相。”吴先生叫吴天明,是臣相府的中书舍人,平民出身,跟着甘虹已经近二十年了,既是他的心腹,也是他的智囊。虽然年纪只有三十几岁,但相貌看上去比年龄要老成得多。
“嗯,坐下吧。张栋那个草包回来了。唉,要不是看着他老子和我多年莫逆之交,真要除了他这个廷尉之职。”
“这事怪不得他,人家摆好了口袋就是让他钻的。只是可惜了王平,跟了臣相那么多年。”
“是啊。”甘虹长叹了一声,“你不会是有兔死狐悲之感吧,放心,等将来若是世子继位当了大王,我会按军功举荐你的。你看,这事出错出在哪里呢?”
吴天明想了一下说道:“下官也想了很久,这中间确实有些蹊跷。王平是精细之人,不会误报的。不过有一事大概与此有些关联,王平手下说景监新建的一支斗勇军,好象里面有不少斗士。这斗士应该只有白国邺城有,怎么会投到景监军中呢?”
两人皱眉想了半天,可这两件事之间很难联系起来。甘虹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先放到一边吧,慢慢打探,以后再跟景监算帐。白国使节刚才来过了,三国联军这次没捞到什么好处,已经被白军赶出了白国。还送了些东西来,谢我拦住鑫王借机出兵。东西我没收,不过这消息就连景监他们也未必知道啊。”
“那白国下一步会有什么打算呢?”
“白国这回吃了亏,肯定不会就此罢手的。白使说白国休整一段后,打算调集大军,对两边的忌、铭两国同时下手。求我到时还要按住鑫国的兵马。唉,我甘虹身为鑫国重臣,却暗助敌国,实在是对不起祖宗啊。”甘虹说罢低头长叹。
“臣相这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啊。阳明关是万万不可收回的,否则和白国的边境一定,太子变法之论又会高谈。”
“是啊,变法、变法,大鑫只要变法,必亡啊!亏得太叔公那个老不死的,也紧跟着太子闹。哦,胡人那边我已让张栋去找人了,这些胡子真是愚蠢之极,竟然弃已之所长。再不指点他们一下,恐怕真要给太子灭了。”
“难道这事臣相也打算让张栋去办?”吴先生惊问道。
“不,这种事弄不好要灭族的,哪能让他这种成事不足之人去,只是让他找个人带路。等安排好了,可能要你去一趟的。先等他们打几仗,吃点亏才会听话。”
“好。”吴先生点点头,老臣相果然是机关算尽了。“臣相还有事吧,没事下官先告辞了。”
“等一下,太叔公这两天就要从林渠回来了。开挖林渠虽说是太叔公在大王面前极力推行的,但最初的主意还是我们出的。听说两万人挖了一个多月,林屏山掘进不到几尺,劳而无功。大王要追问下来,咱们也要准备准备好回话。”
“嗯,这个简单,当初咱们出这个主意,本就为搞个弄不完的工程。大鑫不能富了,稳了富了就会要变法。主意是咱们出的,可挖掘的地方可是太叔公亲自去选的。这劳而无功的罪好象不能放在我们身上吧?”
甘虹极满意地看了这个平民一眼,真是可惜了,如果是个贵族出身比张栋他们不知强哪儿去了,现在却只能窝在自已身边当个小小的中书舍人,真是委屈他了。
吴先生退出去,甘虹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呆呆地出神。甘家自鑫国立国就在,多少代的老贵族了。怎么能容忍太子、太叔公他们胡乱折腾?变法或许可以强国富兵,可自己和身后的一大帮世家贵族怎么办?封地、奴隶、还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就那么没了?真是太幼稚了,不要忘了,鑫国是站在我们肩上的,我们趴下了,大鑫国?只怕世上就没这一号了。无论如何要保持现状,正象中书舍人说的,大鑫国不能不打仗,不能不穷,这样大王才不敢让他们胡为,也只有这样才能将世子伯牙早日扶上太子之位,日后继位当王。到那时,大鑫国才能稳固、才能富足啊。
桌上的豆油灯花轻轻一跳,让正对着灯花的云公主回过神来。“云姑,吃饭了。”“哎。”失忆后被改叫云姑的云公主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出房门。
这是南宫在齐田镇找的一户人家,家中无儿无女,只有两个老两口,都是鑫国的平民。一向孤独的两位老人,平白捡了一个俊俏的大闺女竟宝贝得不行。最多只让她干点针线活,其他事都不让她沾边。其实云姑的针线活很是蹩脚,因为才跟祠福媳妇学了不久,做出来的东西歪七扭八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吃过晚饭,云姑回到房中,手上拿着针线,却又对着豆油灯发呆:这会儿他在做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