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人同吃同住,白天修城,夜晚则聚在吊的草棚里既谈兵论道,又密议相机出逃。三人意气相投,景将军便提议结为异姓兄弟,吊年长是大哥,景将军排在中间,孙旭东自然排在最小。
月余过后,已是初冬,白毛风一刮,天气干冷干冷。白军为了赶在下冻前修好城墙,不光是为奴隶们改善伙食,还每人发了点御寒之物。
景将军原以为孙旭东不过是一个能力屠四狼的军奴,武艺不错而已。吊草棚里的聚会,让景将军大跌眼镜,孙旭东以并不太深的历史知识,对当下的社会制度作了一个浅度的剖析,就令景将军惊叹不已,切中的时弊让景将军大有知己之感。孙旭东的嘴里,从单兵训练到各兵种之间的协同作战到冷兵器的发展,从发展一支特种兵对于战役的重要性到实战中计谋的运用等等等等,让景将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心中只觉这少年文武全才真神人也。但景将军毕竟是景将军,他知道这小小年纪的三弟实战经验并不多,现下还是纸上谈兵,嘴皮上的功夫,一经磨合后,从文可为相谋国,从武则可定国安帮。
其实获益最多的是孙旭东,景将军乃鑫国上将,胸中所学和对天下各国政局的了解比吊要高得太多,几次三番鞭辟入理的分析后,孙旭东对这个时空有了越来越清晰的认识。他对景将军所说的都是一个现代特种兵所必须掌握的基本知识,只不过有些东西征对现在所处的环境作了些变通。尤其对于,起码他不能跟景将军大谈八一式全自动步枪等过于现代的东西,以免享受精神病的待遇,最多只能稍微透露一点之类的东西罢了。至于带兵之道、排兵布阵、攻城掠地等这些实际经验他远不如景将军,所以景将军在他那里捞到的是目前并无多大实际用途的镜中花、水中月,而他在景将军那儿捞到的却都是目前最实用的东西。
吊的祖父名叫器,景将军是知道的,因为当年器所铸的加长铜剑至今仍是各国贵族们趋之若鹜的东西,只是不知他有后人。如果他们能成功逃脱,以吊所掌握的铸造兵器绝技,让吊去主管鑫国的兵器铸造那是最合适不过了。景将军不禁暗自庆幸,幸亏有这次被俘,才得到这两个难得的人材。不然纵使国君已到处散发求贤令,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奴隶营里。
孙旭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个月了,最初换脸的喜悦已慢慢平淡了。人都是这样的,得不到的想得到,真的得到了也就无所谓了。偶尔睡到半夜醒来,对那个世界上的人还是有些想念。尤其是帆让他刻骨铭心,是她让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还有眉目依稀和吊有些相像田青。不过对于在这个世界上完成帆交付的使命,创造出一个新的历史的豪情却是有增无减。
这天上午,孙旭东正和景将军抬着一块石料上城墙。天上密密的云层压得人很不舒服,这种天气最难受,不干活磨洋工冷,干活出了汗稍歇一下更冷,只能不停地干点小活。
“下雪了。”一个奴隶大喊了一声。所有听到喊声的奴隶都一齐抬头望,果然天空中慢慢飘下了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稀稀落落。孙旭东一阵惊喜,从来到现在一个雨点都没看到过,今天竟然会下雪?
确实是下雪了,奴隶们欢呼起来,看守的兵士也很高兴,对奴隶们这种有些出格的举动视若无睹,纷纷伸出手掌去接着细小的雪花。
景将军拉着吊和孙旭东三人凑在一起,景将军低声道:“今晚这雪一大,咱们便开始逃。”逃跑计划三个人早已订好了,就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因为按照乡俗,第一个雪夜不管是平民还是奴隶都要跳傩(古代的一种带有迷信色彩的舞蹈)。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吊和孙旭东都一脸肃穆地点点头,
兵营的大路上忽然跑过来一队兵士,大声喊道:“所有奴隶,一起赶到军营集合。”正在欢呼的奴隶们立即静下来,虽然离上次‘血色观摩’已隔了一段时间,但是印象太深刻,奴隶们听到不免有些胆寒。
看守的兵士们立即号令奴隶们开始整队,然后顺着大路开进兵营。一到操练场,孙旭东就看见上次立木杆的地方停着几辆青铜轺车,其中一辆轺车很大,虽然车前也只有四匹马,但从外观上来看就显得很豪华,正如宝马的房车和宝马轿车之间的差别一样是显而易见的。
待所有的奴隶到齐后,从军营正中的中军大帐跑出两队白国兵士,站定后相隔丈余对面肃然而立,稍顷,一队亲兵护卫着两个人并排从兵士搭成的甬通中缓步走来。左首一人满身戎装,头盔上插着三根绚丽的羽毛,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已有些花白,两眼目光威严,步态稳健。右首一人头戴高冠,身上穿着华丽的狐皮裘袄,满脸白净,走路姿态摇曳,颇显女态。
两人走到正中,一名队率上前单膝跪倒:“禀报大将军,奴隶们已全部带到,请大将军示下。”孙旭东听吊说过,济城城里驻有军马一万,这人想必就是统兵的胡将军。
胡将军点点头,和并排而来的人互望一眼,对队率吩咐了几句,那队率答应一声,转身对奴隶们喝令:“所有人前后左右相隔一臂,排队站好。”
奴隶们一阵骚动,在兵士们的喝斥声中你推我挤,排了半天才渐渐站好。队率又大声喝道:“所有人脱光衣服,一丝不剩。”
奴隶们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兵士们手舞皮鞭就不停地在抽打,口中催促着快脱衣,一阵忙乱后,操练场上白花花一片。
孙旭东一手遮着羞处,一手抱着膀子,妈的,这么冷的天让人脱光衣服,这些白狗真会捉弄人。回头看景将军,只见他虽满脸憋得通红,却也是脱得赤条条的。
等奴隶都脱光站直了,胡将军陪着同来的人走进了奴隶队中。身穿裘服的人在奴隶中穿来插去,看见肌肉强壮的便转着圈地看,还不时动手捏捏。看中了就对胡大将军点点头,奴隶就会抱着衣服被兵士带到一边。
碎雪花停了,开始辟里啪啦地下起了雪子,坚硬的雪子越来越大,打在奴隶们光着的身子上又冷又痛。孙旭东自己体质好,只是觉得有些冷,但看着身边浑身抖动得像筛糠的奴隶们,不由心中大骂。景将军低声说道:“他们在选斗士。”吊点点头,孙旭东却听不懂,正想开口问,一名兵士大声喝道:“不许说话。”
再过一刻后,雪花开始漫天飘落,孙旭东不时听到“扑通”的声音,这是体弱的奴隶经不住冻而倒地的声音。一直被吊关照着的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最底层奴隶的凄惨和无奈,真正体会到历史老师说的奴隶社会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一股强烈愤怒让他心中陡然升起救民于水火的责任感,看着身前又有一个奴隶倒地,孙旭东不再迟疑,上前两步将他慢慢搀起。巡视的兵士见状跑过来扬鞭作势要打,孙旭东猛站直身,两眼出火般地怒着他,那兵士吃了一吓竟一时呆住,嘴中乱骂几声,鞭子却终是没打下来。
半个时辰过后,孙旭东和景将军已站到了被挑中的奴隶群中,花白的雪地里已经倒下了七、八十名奴隶,在白国兵士如狼似虎的目光中,没有人敢去扶他们一把。直到一声‘穿衣’的喝令后,奴隶们捡起地上已经湿了大半的衣服,抖抖索索地穿上,到此时倒地的奴隶才也相互间搀扶上一把。
吊随着奴隶们走了,操练场上只剩下了百里挑一的十二名奴隶。一名军官把他们带进一座不大的帐篷,让兵士端来一瓮米酒一个木碗,奴隶们轮着喝完后军官阴着脸说道:“邺城王宫里高总管今天来选中了你们,也算是你们的造化,等将来脱了奴籍可别忘了咱们大将军的恩德。外面马车已经套好,你们马上就随高总管回邺城。”说完转身出了帐篷。
孙旭东大吃一惊,眼看雪越下越大,原本订好的计划今晚就可实施,这下不但逃跑算是泡了汤。他并不知道邺城在哪里,但肯定近不了,因为那是白国地都城啊。这变故太突然了,他偷偷望了一眼景将军,就见他也是满脸疑惑地在低头沉思。
几名兵士抬着一个大木桶,抱着一堆衣服走进来。大木桶里一大桶水还冒着热气,上面漂着几个小木桶。看来是给奴隶们洗浴的。这让孙旭东有些高兴,也记不清已经多长时间没洗过澡了。
兵士们都出去了,孙旭东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跳进木桶中,一头扎进去,感觉真是太舒服了。景将军和别的奴隶没有他那么放肆,用小木桶舀水往身上淋。孙旭东爬起来望着景将军问道:“二哥,斗士是做什么的?”景将军沉吟着答道:“白国斗士,成则荣华宝贵,败则人头落地。”说罢做了个禁声的眼神。
穿上兵士们抱来的干衣服,孙旭东这才找到了做人的感觉。可是好景不长,兵士们拿来了铁僚,一个个给他们戴在脚上,然后每人发了几个窝头,六个人一辆,孙旭东和另外五个奴隶被赶进了前一辆,景将军则和其余的奴隶一起被赶进了后面一辆车。
这是一辆两马拉动的青铜轺车,车箱是一个木制的整体,驭手坐在车厢的前方,车门在最后,两边都有窗,却被厚实的黑布挡住,只能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孙旭东想着方才景将军说的荣华富贵,让他想起了西班牙的斗牛士,只不知这白国的斗士斗的是猫是狗还是牛。看来那个鸟将军说去了可以脱去奴籍,估计不是鬼话。就要离开济城了,不由想起了吊,就这样跟吊分手了,还没来得及握一下手。吊是孙旭东来到这个世界最亲近的同性人,真有些舍不得。
像是等待了一年,轺车终于动起来。第一次坐这种车,感觉比坐手扶拖拉机的感觉还要糟糕。几乎没有减震,轺车木轮子的每一个微小的颠动,都被如实地传送到屁股下面,闷在车厢里车轮滚动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痛,这可真是一次痛苦的旅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轺车终于停了下来。正在迷糊的孙旭东睁开眼,就听轺车外有人喝道:“站住,这儿是河西大营,未得军令不得靠近。”一个尖细的声音答道:“请通报一声苏偏将,就说是宫里的高总管要在这里住一宿。”
“总管大人请稍候。”
又过得片刻,辕门大开,轺车继续前行。待再次停住后,轺车后门打开,车厢里的奴隶眼前一亮,只见十几名白国的兵士手举着火把站在车外,天已经全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