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松目光落在陆铮脸上,两人四目对视,他久久不说话。此时的他心情非常的复杂,他本来已经做好了长期蛰伏的准备,甚至他想过自己这一次到辽东来,陆铮可能要一辈子都将他锁住,不会再让他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然而现在,陆铮竟然这么快就重新给他机会,而且明确告诉他,只要他把握机会,他依旧可以东山再起,依旧可以卷土重来,这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
他第一反应是陆铮是不是在诈他?可是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陆铮计谋很深,但是其不屑于使诈。
而更让宋文松佩服的是陆铮对危机的感觉太敏锐了,就在这个时候,陆铮感觉到了危机,感觉到了来自西北方巨大的威胁,这一点宋文松也自愧不如。
“呼!”宋文松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陆兄,我再一次托大叫你一声兄,不得不说,你在我宋某人的人生中是最重要的人。你刚刚封王,却并没有被封王所惑,这一点难能可贵。
其实我也忽略了,我的父亲着实不是一般的人,两河现在生乱,按照常理他应该迅速的调兵奔赴两河,扑灭两河之乱。
但是仔细想一想,现在西北军的主力在并州,另外有一部分铁骑在陇右,从并州入关,攻入黄州,远远比从并州南下控制两河要容易得多。
当今天下,经过了数年的纷争局面之后,局面其实已经渐渐的明朗了,北方我父亲一人独大的格局,所谓大乾朝就是父亲控制的傀儡王朝,那什么所谓的谭磊,曹魏明之流,皆是跳梁小丑而已,父亲真要灭他们不过一念之间。
对父亲这样人,他不会在意蝼蚁的存在,而陆兄你才是他最看重的对手,所以,我现在几乎可以笃定,西北军不日便可能进攻辽东,辽东和西北军的一场大厮杀不可避免。”
宋文松侃侃而谈,和先前判若两人,尽管他极力的保持着克制,但是他内心的澎湃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野心勃勃,然而却屡败屡战。
本来他以为自己是时运不济,命运不公,但是现在他觉得一个人的成功与否和时运以及命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宋文松缺的还是陆铮的那种掌控全局,稳如泰山的手段和气质。
现在西北军和辽东一战和他宋文松在西北和宋乃峰之间的大战不可同日而已,他挑战宋乃峰那是螳臂当车,可是现在的南府军在陆铮的长期摔打和锤炼之下,已经拥有了十万铁骑,另外还有步兵数万,这样的规模和实力足以和西北军正面对垒了。
陆铮神色凝重,道“文松,看来你对你的父亲还是十分的了解,我的感觉和你相差无几。和你父亲交手,其实并没有太多投机取巧的地方,我和他斗了这么几年,互有胜负,但是正面对垒,我还真没有过。
这一次我们被逼上了绝路,如果我们再要退,就只能退到大康之外,退到北燕去了!这一战你为先锋,我给你三万铁骑,就在今晚,你连夜率兵赴黄州,我们现在黄州迎头痛击,我希望用一场胜利来拉开这一次大战的序幕!”
宋文松眉头一挑,豁然站起身来道“陆兄,你信任我,我这一次必然不辱使命!我这就出发,两天两夜必然到黄州!”
宋文松在关键时刻也不婆婆妈妈,当机立断便借了陆铮给的令箭,陆铮也不含糊,当即点了三万人交给宋文松节制,接着陆铮成立了征西大本营,拜柳松为大总管统兵十五万,号称三十万准备西北之战。
柳松之下,匡子,小冉等各位南府军的老将,一应都各自统兵,初初算一算,现在南府军校尉以上的将军已然超过百人之多,而偏将,将军,大将军总体数目也有四十人之多。
还记得陆铮当初刚刚决定成立南府军的时候,他手头不过柳松一人而已,就这般从无到有,从弱到强,到今天这一支军队,陆铮终于有底气将其拿出去和宋乃峰这样的前辈正面对垒了。此战关乎生死,更关乎气运,大康的气运能否延续,是否彻底衰竭,这一战便将要见分晓。
忙完所有,陆铮回到自己的宅院,遥遥看到戴皋的居所依旧灯火通明,他心中微微愣了一下,立刻去向戴皋的住处,戴皋一人坐在正厅之上看书,瞧他的模样,虽然年事已高,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疲态,依旧是神采奕奕。
“岳父大人!”岳峰恭声道,戴皋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陆铮,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道“来了?坐吧,那边有椅子呢!”
陆铮规规矩矩的坐下,凭他对戴皋的了解,今天戴皋应该是有事情和他谈。因为戴皋自从宰相位子上退下来之后,他的睡眠都保持在每日酉时即睡,第二日寅时便起床,前后的差别在一盏茶的时间。
而现在这个光景酉时早过了,戴皋还在这边坐着,岂能没有缘故的?
翁婿二人坐好,丫头过来小意的上了茶,戴皋道“你把如此重任交给宋文松,你就不担心宋文松会把兵带着跑了么?上一次中原的时候你就上过一次当,这一次你还这么做?”
陆铮道“岳父,这一次我有诸多防范,宋文松就算要跑,他也不太可能带着兵跑。再说了,宋文松人才难得,心中憋着一口气,对其他的人我可能不放心他,但是对付西北军,我相信他一定会全力以赴,不会让我失望!
宋乃峰是我大康第一猛将,其手底下人才辈出,高手如云,更重要的是其兵力也比我要强,所以辽东之战我们的压力更大,关键时候我派出宋文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就算这一次生变,我相信也在击退宋乃峰之后,到那个时候宋文松有功,他出一点幺蛾子也应该在我的掌握之中。”
陆铮侃侃而谈,戴皋轻轻摇头,吐出了一句话“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人才没有!没有人才,就算你自己有再高的才华也不过枉然。陆铮啊,你已经不是当年陆家的庶子了,也不是那个小小的京官了,你现在是辽东王,坐的是银安殿,银安殿上六部九卿空闲着,天下军马都归你节制,可是你手底下可有几个大将军?
天下的事情都是人的事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如此你处在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应该要广揽天下英才,将天下英才为我所用,想宋文松这等两面三刀,脑后生有反骨之人用之为何?”
陆铮愣了一下,微微皱眉,心中掀起了极大的波澜,戴皋这几句话说得很轻描淡写,但是给陆铮的感觉却是极其的有分量,因为这些话恰恰击中了陆铮的软肋,陆铮现在最缺什么?最缺人才呢!
陆铮现在辽东武将堪堪够用,能担任大将者只有柳松一人,而文臣方面,谋士倒有好几个,但是顶级谋士却是一个没有,至于治理政务的文武官员,也大都是在辽东本地招募,鲜少有他的亲信来掌控局面。
不得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套肯定行不通了,陆铮必须要建立自己的利益集团,这个集团中需要极大体量的人才。
“岳父,您一席话说中了我的软肋,我反复思忖着实如此!不过在这一方面缺乏经验,实际上就算是当官的事儿我也不擅长,诸多方面还需要您老给我指教!”陆铮道,他十分谦虚的请教。
戴皋哈哈大笑,用手捋了捋胡须,道“其实古往今来用人无非是三类,一类是师生情谊,一类是同乡同族之谊,另外一类则是同窗袍泽之情谊。
眼下陆家是江南大家,现在虽然离开了江南,但是山东陆家,陈家,顾家皆都有诸多子弟,这些子弟会有不想出人头地者?这些人皆可用之,唯有用之,江南权阀才会牢固。
你和苏家之前过从甚密,但是你当时并没有对苏家的大进行大胆的启用,你连苏清都没有用,因而苏芷一旦生了异心,苏家也很快便倒向了另外的一方。你再看看龙兆桓,现在朝廷各级部皆是苏家的本家,门生,这便是用人之道。
还有,同宗同族,同利益,那便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古往今来,从来都是这个道理,如若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朝廷离不开权阀,权阀也必须依附朝廷呢?”
戴皋这一番精彩的剖析真是让陆铮大为震动,要知道陆铮可是两世为人,在他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对所谓裙带关系,师生圈子,地域圈子等等这一类的东西可谓是深恶痛绝呢!
可是现在这里不是那个时代,在大康王朝,甚至在之前的数千年的封建王朝,他们的制度就是这样的。用人掺杂的就是利益关系,就是亲疏关系,如若不然,权阀豪门谁会豁出身家性命追随着去造反?
陆铮在此之前他也隐隐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他一直没有想过自己会去那么做,可是现在经过了戴皋这么一说,他也意识到这些诸办想法,他都得付诸行动了。
江南的失败让陆铮清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时候都要把实力放在最高的位置,而现在陆铮拥有撼动天下的实力么?
紧迫感突如其来,陆铮意识到自己从此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所谓朝廷,所谓家族,所谓盟友,一切的一切都靠不住,现在也不存在了!
而这一次辽东之战可能是陆铮这一辈子的分水岭,这一战是胜还是败?陆铮沉吟良久,道“岳父,我会把所有的书信都准备妥当,辽东大捷之后,我会把这些书信都一一寄出去,陈家,顾家,甚至是张家之中都可以广罗门生来盛京!
另外,齐家的家眷一定要搬到盛京来,要利用齐家留住齐志远,此人智谋之厉害是我生平仅见,对这样的人要收拢其心不容易,齐家这张牌一定要打出去,而且要打得漂亮。”
戴皋轻轻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插了一句话道“趁着大战还没开始发出去吧!大捷之后再发一次,这年头你要分清哪些人是雪中送炭的人,哪些又是锦上添花的人!”
戴皋沉吟了好久,又道“你当年在江南的恩师罗冠才,后谋了官之后被我贬斥到了蜀都,一晃眼这有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能办事,能成事,能忍事儿,是个难得的人才。
更难得的是你陆铮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现在俨然成为了大康最有权力的权臣,他却从来没有登过你的门,求过你办事儿,这等人人品也是一流!
现在你可以去信给他,只说求助于他,这一次他应该能来辽东,他到了辽东,可为你王府总管!”
陆铮用力的一拍手,道“对啊,岳父你一提到了罗师真是惊醒梦中人,不错不错,以他的性格倘若我飞黄腾达他定然不会来投奔我,现在我面临生死存亡之危,求他来帮忙我相信他定然不会拒绝!
有罗师来管我的王府,我很多事情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陆铮整个人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因为戴皋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瞬间对接下来要走的路子变得无比的清晰了,尤其他提到了罗冠才,让陆铮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念头来呢!
受益匪浅,今天这一次畅谈让陆铮受益匪浅,陆铮心中忽然生出了很多信心来。现在对他来说大败宋乃峰,或者说击退宋乃峰是他的头号目标,但是在这个目标之外,他可以拥有更多的关于未来的设想了。
辞别的戴皋回到了住处,陆铮又是一夜无眠,晚上他分别写了十几封书信发往山东,发往蜀都等等各地。
接着他有把辽东的地图铺开,一个人对着空旷的地图反复思忖,天马行空的想象,他心中不断的揣摩接下来这一场惊天地,泣鬼神之战究竟会走向何方,成王败寇,这个法则亘古不变,陆铮出了成功再没有其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