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指挥着两名小太监,徐徐地将幔账拉了开来,令到这对君臣能够直面相见。
徐阶显得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面,神色间并没有丝毫的破绽,根本没有人能够看穿他此刻的内心,亦不可能知晓他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在这个官场中,最不缺少的便是伪装。徐阶能够扳倒严嵩,一方面是严嵩真的老了,另一方面则是徐阶极擅于伪装。
嘉靖似乎探究性地打量着徐阶,却是刚巧迎上徐阶的目光,却是显得很自然地率先开口道:“徐爱卿,你来得正好!”
“请皇上吩咐!”徐阶当即将自己的来意搁置,显得恭谨地拱手道。
嘉靖的身子舒服地偎靠在软塌上,目光落在徐阶身上道:“吏部尚书空缺,而今京察尚未完成,不知有谁能担当此大任?”
早年遇到这种事情,他还会让下面的官员举行廷推,但现在事情早已经是他一言而决,甚至都懒得再举行那一道可有可无的程序。
此言一出,黄锦和冯保等人的脸上都变得凝重,纷纷不动声色地望向了徐阶,不知他会推荐什么样的人选来担任吏部尚书。
徐阶的心里自然已经是有了人选,但混迹官场多年,却是恭敬地进行反问道:“却不知皇上是否已经有属意的人选?”
“能担当此大任就几个人,谁上都无碍!”嘉靖对徐阶的做事风格很是满意,显得很随意地收回目光,旋即却是报出了两个人选道:“却不知董份和杨博如何?”
绕了半天,心里其实还是有了倾向性的人选。
“现在东南形势不稳,杨博还得留在兵部衙门坐镇,万不能将其进行调任!”徐阶的脸色郑重,当即便是否决杨博道。
嘉靖听着徐阶这个分析,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杨博此时确实不能再进行调任。却不论人员如何调配,这大明安定才是重中之重。
嘉靖在心里亦是否决了杨博,便又是认真地询问道:“那董份呢?”
董份有足够的资历,又很是忠心耿耿,还在吏部担任着职位。现在由他出任吏部尚书,无疑能够很好地接过这个差事。
黄锦心知皇上心属之人正是吏部左侍郎董份,而董份的能力和资历都能胜任吏部尚书,便是不着痕迹地望向了徐阶。
徐阶想要推举严讷,自然是要打消嘉靖这个念头,便是一脸凝重地回答道:“吏部侍郎不入铨选,虽然这是一个陈规,但却容易出生骄横之人,还请圣上三思!”
嘉靖听着徐阶反对,眉头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但旋即脸上浮起凝重之色。
这吏部侍郎不入铨选,早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只是这容易诞生骄横之人却并非子虚乌有。
李默和郭朴都是以吏部左侍郎迁至吏部尚书,前者对他指桑骂槐,后者则是做出了匿丧不举的恶行。若是将董份放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很可能便是第三个骄横之人。
一念至此,心知徐阶考虑得更加周全,确实不宜再从吏部左侍郎进行提拔人选。
嘉靖的心里被说服了七八分,看着心里的二个人选都有问题,便是转而询问徐阶道:“徐爱卿,你认为谁合适担此大任?”
黄锦将嘉靖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是不由得扭头佩服地望向徐阶。
徐阶显得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对着嘉靖拱手并朗声道:“皇上,臣提议由礼部尚书严讷接任吏部尚书一职!严讷素有贤才,入仕专于事务,可当此大任!”
“你不怕有人说你要结乡党吗?”嘉靖似笑非笑地望向徐阶道。
黄锦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徐阶推举严讷出任吏部尚书,这是要成为第二个严嵩。
“回禀皇上,臣历来是举贤不避亲!如若为一家之私,臣定会举臣弟于京城,推犬子入六部侍郎,请皇上明察!”徐阶显得公私分明地道。
却不得不承认,在对待自己家人上,徐阶确实没有给予太多的帮助。
他的弟弟徐陟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但却一直在南京为官,而孙女婿在翰林院并没有得到优待,他的儿子徐璠今次的考语平平。
现在他将这些事实亮出来,无疑是增添不少的说服力。
嘉靖心里有所意动了,甚至有了决断,便不再谈判这个话题,对着徐阶进行询问道:“徐爱卿,你找朕何事?”
“请皇上过目!”徐阶的脸色一凝,便是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个本子上呈道。
黄锦扭头望了一眼嘉靖,看着嘉靖的脸上没有异样,便是上前接过徐阶的本子,然后上呈于嘉靖。
嘉靖接过本子,原本心情还不错,但越翻阅越是脸色凝重,突然抬头望着徐阶正色地询问道:“今年粤盐的税收只有二十万两的进项?”
“正是!”徐阶很肯定地点头道。
“吴山做何解释?”嘉靖将本子合起来,脸上浮起青筋地质问道。
黄锦和冯保看着嘉靖这般恼怒,便是好奇地望向那个本子,却不知本子中是什么内容。
“臣发现此事便即刻上呈于皇上,还未曾跟他对质!”徐阶显得忠心耿耿地道。
“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一修二个都是伪君子!”嘉靖愤怒地将本子掷在地上,脸上浮起怒容道。
一直到来,他对吴山的观感虽然说不上多好,但绝对是不差。
毕竟在这个朝堂中,能够有着吴山这种恪守本心的臣子却是难能可贵。亦是如此,他虽然至今没有让吴山入阁,但对吴山很是器重。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吴山跟着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更令人恶心。
不论是徐阶,还是已经去职的郭朴,虽然算不上廉洁,但却还算是坦荡的人。反观吴山此人,明里一面,暗地里又是另一面,竟然将手伸到了大明的内库。
大明财政收入主要是粮税和盐税,今年的淮盐已经削减一百万两,但粤盐并没有得到优待,结果粤盐仅仅上缴了二十万两,却是比去年少了一大截。
粤盐自然无法跟淮盐相比,只是蚊子肉亦是肉,更容不得任何人指染半分。凭着这一点,将那对翁婿斩了都不为过。
“朝廷财政关乎国本,请皇上圣裁!”徐阶将嘉靖的愤怒看在眼里,又是添一把火道。
嘉靖的脸色越发冰寒,当即下达指令道:“传吴山!”
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欣喜,且不说吴山已经跟吏部尚书彻底无缘,其自身恐怕亦是要大祸临头,这个朝堂将再无吴曰静。
官场便是如此,昨日还是万丈风光的朝堂大佬,今日却可能沦为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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