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幽幽,南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飞奔。
一如林霭所说,虽然吴良下手歹毒,但林霭运气不错,并未受到什么重伤,只是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
贾环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言不发。
林霭先前草草地收拾了头发,洗净了面上的尘土,只有那面目的青肿和儒衫上的脚印依旧,眼里有几分神伤。
他其实有些缓不过来,被打得头脑有些昏沉。
贾环既心疼林霭,但又对林霭白白挨打的做法不理解,心里窝火。
忍了很久终究是没忍住,带着几分质问开了口:“师兄先前缘何不还手,即便不敌,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幅模样。”
林霭原是心里在琢磨着如何处理今天的事,一时被贾环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迟疑着将目光投向贾环,见着贾环面上愤愤不平的表情,飒然一笑。
“不动手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考虑。”
贾环语气愤恨。“我想并不需要考虑什么,像那种混账,打上一顿才好,也叫他不敢再肆意妄为。”
他是知道林霭的武艺的,林霭每日早晨都要练剑,一把普通的铁剑,舞得寒光四射,飘逸出尘。起先贾环虽然担忧,但并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场景,林霭竟然被打得这么惨。
“师兄莫不是这么多年的武白练了,这般时刻,不惩恶扬善,武艺学来有什么用。”
林霭语气平淡。“有的时候,武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贾环面色不佳,觉得这是林霭的托词,心里只当是林霭胆小怕事。不过他并不怪师兄,左右还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遇到这种事情会害怕也是正常的。
“环儿这是觉着我今天太怂了,站着给人打也不敢还手。”
贾环面色一顿。“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觉着那吴良太可恶了。”
其实贾环心中还有一句话,但体贴林霭的面子,不曾说出来。林霭今天,实在是被打的太惨了。
“如果我今日与那吴良做上一场,你觉得结果如何?”林霭笑眼看着贾环。
贾环不明白林霭为什么还有心情笑,见林霭盯着自己,只能无奈地作答。“那几个泼皮虽然人多,但师兄素来习武,想来教训他们不是什么难事。”
林霭听着贾环这明显偏袒的话,不由面上一乐。“那就你看人的眼光,我把那吴良打走了,今天这事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贾环才发觉自己答非所问,心里回味着林霭的话。看人的眼光,吴良,结果。
今日自己所闻所见,那吴良显然是个刺头,想来平日里就是欺良压弱的,不然也不会强逼着要杏儿姑娘做他的小妾,又凶狠的紧,成大哥和王老伯就是被他打伤的。难道.............贾环抬目去看林霭。
林霭注目着贾环脸上的神色变换,看到贾环询问的目光,才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你想明白了,若今日我与那吴良动手,你我不住在这城中,自然没什么后患之忧。可难保那吴良不会记恨在心,把怒火全发泄在杏姑娘身上。”
贾环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师兄今日忍让了,他也未必就会善罢甘休,那吴良本就是奔着杏姑娘去的,师兄不过是个添头。”
林霭笑着摸了摸贾环的头。“所以说,你还是小孩子想法。正是因为那吴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今日我才会选择不与他动手,我受些皮肉之苦并没什么,等官兵一来,他即便再浑,也要收敛一二,心里想着来日方长,不会今日就强拿走杏儿姑娘。如此,才有了转回的余地。
你我才好另做打算,想法子替杏姑娘解决问题。”
贾环嘴巴微张,越想越心惊。林霭如何能,如何能对人性把握到这种地步,那吴良的所有可能做的,通通都被林霭琢磨透彻。心中逐渐生了悔恨之意,嘲笑自己小瞧人。
林霭这番选择,的确是老成之举。如若林霭同贾环一般想法,把那吴良打上一顿,少不得会让那畜生气急败坏,等他们师兄弟一走,满腔怒火无处发,自然强把杏姑娘带走。今日之局面,也就只有林霭能想到,也就独独林霭想到的这个法子能为杏姑娘销祸。
“如此,倒是太委屈师兄了,那畜生下手太狠毒了,早晚要他好死。”
林霭没好气地一拍贾环的头。“今日最笨的,就是你这个憨货。你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就敢挤进来,那一脚要是踢出内伤了,看你怎么办。”
贾环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并没什么的,倒是师兄你,真的没事吗?那畜生下手那么狠。”贾环对自己吃的那脚并不在意,他只是见着林霭被人殴打,心里焦急,才冲了上去。
林霭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无妨的,习武之人入门第一课就是挨打,那浑货虽然看起来高大,其实是个样子货,打在身上没什么感觉。”说了好些话,林霭其实浑身都在剧痛,身体在发出哀鸣。
贾环哪里肯相信,眼圈又红了。
.........
师兄弟二人租了辆马车,一路回了承启书院。如同林霭所说,贾环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对于他们两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并不是一件能够由着自己性子乱来的事,一个不妥当,就是断手断脚的后果,还是要回去请林道儒定夺。
小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最简单的法子,就是回家找大人求助。
贾环扶着林霭,徐徐走进了书院,最先碰着的,就是白前。
白前见兄弟两的光景,急急两步迎了上来。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扶到里面去躺着,我去找药。”
林道儒此时正在学堂,静静地靠在座椅上,手里捏着一卷书。眼见着林霭贾环两人的凄惨模样,把手里的书一丢,就迎了上来。
“快点,扶着坐下来。”
白前来的很快,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揭开林霭的衣裳,仔细查看起伤势。
“想来是在外面遇了歹人,所幸看起来没什么大伤,就是不知道伤没伤内里。”
小罐一拔木塞,一股清香就弥漫了整个屋子,贾环甚至能感受到一股清凉扑面而来。
“嘶,师叔你慢点,唉哟,你轻点啊师叔。”
“兔崽子,你别闹腾,现在不把淤血散了,明天一觉起来,才是你疼的时候。”
林霭这时候开始犟了,挣扎着不让白前敷药,最终还是被按得死死地,惨兮兮的叫几声。
贾环注目看着面前白前给林霭敷药的光景,忽然孩子气的鼻头发酸,觉着有几分委屈。
又好笑地拍拍自己的脸,奇怪自己怎么像个小孩,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找长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