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是过了几日,王熙凤事件的风波刚刚平复些许。
贾环心情不错,坐在自己的书案前看着书,眉眼之间也不像以前的严峻紧张。
他最近,所有的事情虽然说不上顺心,但也不坏。
王熙凤之事收尾其实与贾环之前的预想不同。贾环的计划,是由馊掉的饭菜开局,与王熙凤斗上第一局,好再次试试贾母王夫人的反应。可变数这个东西,有的时候真的是来的不早也不晚,就那么刚刚好。偏偏王熙凤鬼使神差地让来旺家的恢复了赵姨娘小院子的正常饭菜,如此一来,若是按照贾环原先布置的手段行事,效果可就要大打折扣了。所以贾环不得不放弃了原先的计划,直接动用了最后的布置。
钱槐的一发告密书册,给王熙凤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府上的家生子犯了大过错,最严重也不过是发配到冰天雪地的东北贬为拷上了重重的枷锁。
来旺夫妇,也许,没这个福气了。
这几日再没在荣国府上见到两人的面孔了,丫鬟小厮之中有心的问上两句,才知道来旺夫妇因为屡次偷窃主子的头面,被扭送着去见官,来旺家的还因持械抵抗,被杖毙当场。只那来旺始终缄口不言,一一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罪项。一家三口,只余下了个不满十岁的儿子,被送到乡下一家孤寡老妇手里收养。
前面放过印钱被套尽家财的就罢了,破了家的每家都安抚了几两银子,掩盖过去。
不得不说贾母手段厉害,你一定想象不到,一个走路都要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吩咐王夫人做这件事时的语气。
“家没破的那几户,一两银子也不要给他们,只过去恐吓他们一二。这样的贱骨头,你给银子安抚他们,反而只能坏事,他只当你怕了,自然贪得无厌,最后又得逼得我们下手反而造孽。
破家的那几户,就给几两银子表表心意,不说是安抚,只说你家死了的那些人,死了是老天没给他们福气,活着的,我们家不忍心看你们没了活路,给几两安家钱,结个善缘。再以权势震慑,自然不敢再犯秧子。”
王熙凤断了一条得力的手臂,这是其一。
不过此时这都算不上什么了,只按贾环的计划,王熙凤这样的过错,最少,最少也得送回王家去复读重修一门《女诫》,贾环心里抱着下死手的心思。如若给王熙凤换个性格,贾环也许不会这么做,但王熙凤的性子,太麻烦了。
她是个心气高的,有梦想,也很自信,而且美丽。这样一个女子,怎么看都是个不差对吧。
上进是好事,有自信也是好事,但是她太幼稚了。
她把府上的例钱拿给来旺家的出去放印子钱也没什么的,女人嘛,爱钱是美德,王熙凤又不乱花,荣府后来入不敷出,全靠王熙凤在中添补。但她不应该由着来旺在外边图财害命,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贾家这种王公贵门,无异于在今上眼睛里扎根刺,无时无刻都有可能难忍疼痛爆发。
这是其一,要钱却不动脑子,贾家的威势足够来旺在外面唬人了,何至于要害人性命,留人口舌。
再有就是过度的自尊,她王熙凤想要在荣国府管家,想要人人都服她,人人都怕她,所以她瑕疵必报,但凡有什么小事别人冒犯了她,她都要千百倍的报复回去,才能显得她的绝对权威不可侵犯。过度的自尊往往就是自卑,也许别人会怕她,但别人不一定会服她。
这样的性子也许对于其他下人来说没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但贾环却不能容忍,王熙凤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殃及池鱼。这一点上,她的道行远远不及王夫人与贾母,两位荣国府曾经的掌权人,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但凡有什么小事,都不会大动干戈,极力避免影响大局。即便遇到什么实在是触犯到她们利益的人,也是杀人于无形,狠毒藏在礼佛中。早上给菩萨磕头,晚上蒙着脸放火。
王熙凤但凡学到了王夫人的半点皮毛,贾环都能接受此时的平静生活。因为她不会因为小事闹腾。
这是其二,过于自尊,却没有城府可言,太幼稚了。
贾环下了死手,毫不留情。
他始终记得赵姨娘还有乱捡东西这么一件把柄落在王熙凤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拿出来作文章。贾环得提前给赵姨娘把屁股擦干净,即便贾环早就无声无息地把那些脏物处理掉了一些,叫赵姨娘天天在院子抓贼,大哭猎人被土鸡啄了眼睛。但到底赵姨娘只管往家拿,露出的马脚数不清,贾环哪里又擦得干净。
王熙凤做的那些馒头蘸血的生意,一旦被人捅到外面,贾家倒霉,他贾环也跑不掉。
如此多的缘由,足够让贾环下定决心把王熙凤打到十八层地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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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贾环还是不得不惊讶于贾母与王夫人对王熙凤容忍程度。
贾环预想到了贾母与王夫人的处理思路,安抚与灭口。
他以为王熙凤铁定是要被送回王家了,虽然面上还要给王夫人留着脸面,不会让贾琏休了凤哥儿,但回了王家,王家人也不会给王熙凤活路的。读书人将圣人的礼学歪曲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一个被婆家送回娘家的女儿,一定不会有个善终。
但王熙凤没有,也许是多年的诚心侍奉,也许是贾母对她还有几分感情。凤哥儿跟着贾琏回了东路院。
对外面说是回去服侍贾赦邢夫人这对公公婆婆。
这也许贾母和王夫人对王熙凤最好的保护手段了,让她躲到东路院去避避风头,过上个四五年,等这件事被时间冲淡了,再把王熙凤请出来,重新掌握后宅大权。
不过对贾环来说,差别其实不大。左右王熙凤在这几年里,是闹不出什么动静了。
如此,贾环也就可以安心地出府读书了,谋求功名了。
贾环看着书案上的那封书信,面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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