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朝阳升起,贾环迷迷糊糊的被小鹊服侍着穿了衣服,踉跄几步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晕着。昨天车马劳累,他还没恍过神来。
在院里晕乎了半刻,贾环才醒了神。他对这两天的事摸不着头脑,但终究是成熟的灵魂,已经把事情暂且放下,留待日后再观望。不管贾代儒是对他真心关爱,还是居心否侧,都道以后再说吧。
赵姨娘还在里边睡着,小吉祥也抱着她的软被睡得东倒西歪。还是小鹊,被门外贾代儒打发来的小厮吵醒了,贾环见小鹊醒了,便叫她服侍自己起来。
小鹊端着洗脸水送过来,贾环捧水净面。“三爷,这老太爷怎么见天的叫你出去,一大早就要来扰三爷的清梦。”
贾环接过手巾擦了擦脸,听了小鹊的牢骚话,无奈笑道:“小鹊姐姐,怕是扰了姐姐你的清梦吧。”小鹊脸一红,不依道:“三爷这是什么话,还不是我来服侍的三爷起床,小吉祥那蹄子还死在床上横着呢。”贾环呵呵笑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姐姐辛苦了。方才打发了人来,太爷可有什么吩咐?”小鹊唰的一声将水倒掉:“说是叫三爷醒了就去学里找他,叫赵国基也去,还说要三爷穿的体面些。”贾环心里暗道体面些,这体面些是为了什么呢...
小鹊转过身来,眨着大眼睛问道:“三爷,老太爷这两天找你去是做什么呢。我听鸳鸯姐姐说,算上中秋休沐,学里可有三天没上课了,宝二爷在家顽了三天了,老爷都不高兴了。”
贾环摇了摇头。“我也只晓得一二,老太爷许是,许是要给我找个新老师。”小鹊听了不再多问,直直往院子外去。贾环出声问道:“姐姐怎么不会去歇息一会,时候还早,还能小憩一会。”小鹊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不了,待会姨娘要起来去老太太、老爷太太那里去请安了。我还得服侍姨娘洗漱,昨日的脏衣服也得送去浆洗房,去晚了又排不上我们院了。”长长的辫子挂在脑后一晃一晃的。
贾环心中不由感叹,这个时代的女孩子这般贤良淑德,吃得苦来且心细体贴。驻足院里,厌恶朝阳刺眼,背身往西边看去,天色还有几分昏暗,天上寻不到黯淡的月亮。
贾环既然醒了,自然要遵从师命,往学里去了。只是小厮去找赵国基需花上一会,再待赵国基装上马鞍绑车来接又要等上一会。贾环静静在院里站着,清晨尚有几分寒意,秋风瑟瑟,吹的衣袍微扬。不知过了多久时间,赵国基赶着马车来候着,又有小厮来问,贾环才出了东院,坐上了马车。
马车吱吱呀呀地往荣府外去了。
贾环坐着赵国基的马车,到了西街。见义学大门开着,贾环便自顾推门进去,往贾代儒书房去了,赵国基在门外等候。
书房里贾代儒正在对贾瑞嘱咐:“你自去同那沈大人府上去传话,就说巳时熙春楼,我恭候大人来会,带上银子去..........”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声响,贾代儒抬目望去,见贾环进来,便对贾瑞道:“去罢。”贾环躬身行了礼:“给太爷请安。”
贾代儒点点头,哑着嗓子问:“我以为你还要晚些时候才能来,怎么不多睡一会?”贾环抬头看了贾代儒一眼道。“太爷请人来通知,正巧学生已经起了,便过来了。”贾代儒点点头道,“你随我来。”贾环跟着贾代儒走了几步,一直走到书架旁.......“你自去那边找本书来看吧,这几日可叫你囫囵偷了些懒,切记不可怠慢了学业,一日之计在于晨。”
贾环点头称是,在书架上寻了本论语仔细翻看,慢慢温习了起来。这几日,贾环确实有些疏于学业,一日不读书,半月的功夫都要白费。贾环虽然记着每日要练习书法,默诵经义,但终究还是被日里这些琐事占去了时间。今日一定要好好弥补一番,低着头慢慢记忆。“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
贾环伸了伸胳膊,忽然发现一直挂在贾代儒书房里的那张《孔圣像》不见了,便抬眼看了眼老太爷。只见贾代儒已经歪在书架边的小榻上,沉沉睡去了。贾环眼里闪过几分关切,到底是年纪大的老人家了,受不得累。又收敛了面上表情,低头自顾看书。
贾瑞领了贾代儒的吩咐,又遣人去找了辆马车来,就带着两个小厮往沈同知的府上去了。
天已经大亮了一个时辰,沈府其实距荣国府也离得不远,马车出行最多两刻钟的路。贾瑞捏着手上的布包愤愤不平地敲着沈府的门。他心里不免有些吃味,贾代儒这些年存了些银两,他是知道的。他本以为这笔银子,是老太爷存来养老的,亦或是等到以后自己要娶妻成家的时候拿来用度。未曾想老太爷竟把这笔银子用在了贾环的身上,他心里有些泛酸,到底谁才是太爷的亲孙子啊!
门敲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此小厮同昨日的小厮并非同一人,贾瑞不曾来过,自然不知,此时见叫出了人来,便上前拱手道:“昨日家祖尝来此拜会,今日便又遣我来,我家太爷贾代儒巳时在熙春楼设宴请沈同知来会,劳烦小哥前去通报一番。”从怀中掏出一个棕色的布包,又道:“这是我家太爷的执贽。”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贾瑞一番,又接过布包颠了颠,扣了扣耳朵道:“等着,我进去问问。”大门一关,往里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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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进了里屋并未直接去找沈业,而是径直往账房寻周管家去了。彼时周管家正在喝茶,那小厮忙上前躬身见礼道:“周管家,门外来了个十八九岁的后生,说是他家太爷贾代儒在熙春楼巳时设宴要请我家大人去,还送了银子来。”周管家吹着茶,瓮声道:“贾代儒,哦,对了,是昨个来的那个老头。哟,还送了银子来,拿来我看看。”那小厮忙把棕色布包送上。周管家眯着眼睛把布包松开:“嚯,还不少呢,十两银子。”
那小厮谄媚笑道:“周管家,这贾代儒是哪路的人物啊。”周管家把茶放下,瞪了那小厮一眼:“蠢货,这金陵城里,有几个姓贾的人家,自然是西街那两座国公府上的。”小厮面色一变:“了不得,国公府上的人都来请咱们大人吃饭,咱家大人可真气派。”周管家一口茶刚喝下去,差点没呛死:“呸,说你蠢,你是真蠢啊。国公府需要请咱们大人吃饭?”那小厮挠了挠头,赔笑道:“我不是没啥见识么,周管家您学富五车,给小的解解惑,国公府上的人咋会来请咱大人吃饭呢。”
周管家心里受用,又嫌这小厮蠢,掌了好一会茶盏,才施施然道:“仔细听好了,够你受用一辈子。这国公府自然是无需请咱们大人吃饭的,遣人报个信,咱大人还不巴巴地去他家拜会。”
又掌了掌茶,撇嘴道:“你没听人家说么,熙春楼!什么人去熙春楼请客吃饭啊,不过都是些土包子。正经当官有爵位的谁去熙春楼吃饭啊,不嫌掉面么。”又喝了一口茶才咂咂嘴道:“谁家还没有几个穷亲戚呢,左右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那小厮直直一挺身:“那我这就去把这银子摔那后生脸上去,什么货色,也敢叫咱大人去赴宴了。”直冲冲就要去拿那茶几上的银子。周管家茶差点泼了,忙伸手摁住:“别啊,人家既然送来了,咱就收下呗,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美意。”小厮眉头皱成一条线,挠着脑袋道:“那怎么办,难不成真叫咱们大人去那劳什子熙春楼赴他的宴?咱家大人平日里同那些高官旧友往来,不是在太平坊的云兮楼、飞鸿居,就是在善河坊的天然居、漱玉馆。哪里去过什么熙春楼。”
周管家拿着那包银子心里气恼这小厮贪的厉害,面上勉强挤出笑道:“这十两银子对咱们大人来说九牛一毛,对咱们可就不一样了。家业这东西,要懂得积攒才能厚实嘛。”说着从袖里掏出一吊钱,丢给那小厮。“赏你的。”那小厮捧着那吊钱,喜笑颜开:“还是周管家大气,体谅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周管家这气派,无人问别人还当是哪家的老爷呢。”
周管家凝目对那小厮道:“你可仔细了,这事你也有份,抖出去了你我都讨不了好。”小厮拍着胸脯叫屈道:“周管家你也忒小看咱,咱虽然是个奴才,这嘴巴就是叫人把我的牙全都掀了去也不会透露出半个字。”周管家摆了摆手:“去回他吧,就说我家大人应了。我自会去熙春楼打发了他们。”
小厮面上始终挂着讨好的谄媚笑容,一面行礼一面退出账房,往正门的路上,眼里全是鄙夷暗自嘀咕着:“姓周的那狗怂货,十两银子就这么收到自己腰里了,仔细着早晚有你的好,扒皮!”
小厮吊儿郎当地出了正门,两根手指扣着胸口道:“我家主人许了,他自会去赴宴,你回吧。”贾瑞忙拱手道:“多谢小兄弟。”便往义学去了,要给贾代儒回话。
......
太阳并不灼热,依偎着云彩,高挂在空中,天色有些阴郁,乌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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