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一座恢弘大气的院子,屋内传来一阵阵银铃笑声,气氛颇为热闹。许是和儿孙们说笑耗费了些心神。贾母面带些倦色,慵懒的倚着榻上的锦靠,半睁目看着宝玉同姊妹们说笑。此时堂中诸芳,迎春,探春,林黛玉,王熙凤。或坐或立,仪态万千,有的掌盏吃茶;有的吃些瓜果糕点;有的攥着锦帕,掩嘴吃吃笑着。梅兰菊竹,各有一番风情,俨然一副女儿国的景象。。
万花丛中一抹绿。宝玉在姊妹间说笑徘徊,好不快意。
日前贾母说了。这些日子宝玉在学中读书进益,颇为清苦。今日过节,要叫宝玉好好高乐一番,谁也不可拘着他。故此姊妹们今日都格外顺着他,让着他。当然宝玉素来是好的,姊妹们也不觉这般有何不妥。
贾环一人坐在角落吃茶,面色平淡,不言不语,听着宝玉同姊妹们聊天。
李纨素手轻攥着一方绢帕,轻声笑道:“宝叔叔读书向来勤勉,日后兰儿入了学,还要烦请宝叔叔多多教诲。”
宝玉面上流露几分不耐。
王夫人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笑意:“我向来拘着他,不让他太过苦读,怕耗干了身子。”
王熙凤高声娇笑几声:“宝兄弟自是不需苦读的,我前几日还听茗烟说呢,学里太爷常夸宝兄弟最是聪敏。那《四书》里的经义,我看一眼都觉头疼,宝兄弟只需读上一遍就俱是会背了呢。”
王夫人听了凤姐的话,心中颇为受用。她是最觉宝玉聪慧灵动,从别人口中听来心中格外舒坦。宝玉已是面上全是烦闷不愿再多听,只觉今日中秋过节,何苦还要提那些国贼禄鬼之事,实在是败人兴致。
黛玉捂嘴吃吃笑道:“宝哥哥现下读书都如此了得,来年再去国子监苦读两年,必然是能给老太太、夫人考个举人功名回来。”
宝玉心中一惊。呸!谁要去那劳什子国子监。但又想到贾政的严厉,过几年还真有可能把自己送到国子监去过那苦日子,心中不免又是畏惧又是苦闷。一想到国子监里的清苦生活,哪里能同荣国府相比,不由如丧考妣。
宝玉面色蜡黄,两眼发直。从胸前金圈上扯下玉来,往地上狠狠地一摔。大吼一声,我还要这劳什子作甚。只吓得院里众人皆坐起身。贾母也被唬的,直直坐了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唉,如何使得,可摔不得这玉啊。”
鸳鸯冲上去一把捡起玉来;宝玉还待来抢。鸳鸯忙呼道,“快来人拦住宝二爷。旁边忙上来几个丫鬟婆子,拦住宝玉。”
林黛玉吓得愣在原地,低声抽泣道。“我有什么不好的,你自把我摔了便是。又何苦去摔这玉,这玉又有什么过错?”
宝玉面红耳赤“这玉既是我的,我又如何摔不得?我不要了还不成吗?”又要往前去抢。
迎春忙上前将黛玉护到身后,对宝玉道。“宝兄弟,这玉如何又能摔得呢?摔了你叫老祖宗,夫人又该如何是好?”
宝玉红着眼又跳又拽“都说这玉是祥瑞,我怎么不见得,今儿个我偏要摔了这劳什子不可。”说罢拧着头往前钻,几个丫鬟一时竟没有拦住,只挣的几个丫鬟左右歪在地上撞翻了茶几。
“不好!”贾环神色大变。
迎春同黛玉尚且一脸茫然,等杯子飞到面前,才面露惊惧,傻在原地。
贾环面上一抹惊怒,急急上前拉着迎春同林黛玉,往后躲去。
险之又险的躲开了桌子,桌上的茶盏,直直砸在贾环的胸口。落在地上,摔的七零八落。迎春葱手捧心,面上露出后怕的神情;黛玉的泪顺着白凝如脂的脸,一束束的落下,梨花带雨。
迎春忽然回过神来。忙回身拉着贾环道“环儿有没有事?可曾伤到哪里?”一抬手,只觉一阵刺痛传来,胳膊上一道木梳宽的伤口渗着鲜血。贾环忙拦住迎春的胳膊,伸手从迎春手中接过手帕,按住伤口。“姐姐别动,你的胳膊划了道口子。”
宝玉见迎春受了伤,吓的脸上苍白;又看了眼周遭的一片狼藉,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悔恨。一想到自此以后,姊妹们会如何看他。顿时心如死灰,瘫坐到地上,双目空洞,口中留延。
王熙凤刚从迎春身上收回目光,吓得眼睛一翻,尖声道:“夫人,宝玉不好了。
王夫人唬了一跳,“宝玉!宝玉怎么了。”移目见了宝玉脸上的颜色,目眦欲裂。“宝玉,宝玉啊,你这是怎么了。”屋内大小婆子丫鬟闻言忙围了上去,东一句,西一句,聒噪喧杂,已是慌了神。倒是贾母还算是经历过风雨的,虽然也唬的不轻,但还是道:“别哭了,快把宝玉扶到榻上来。”
王熙凤忙帮着王夫人把宝玉扶到软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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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看了眼黛玉喊道“林姐姐?”黛玉晃了晃神忙接过贾环的手帮迎春按着伤口。贾环上前给贾母磕了个头道,“二姐姐受了伤,烦劳老祖宗遣个人去请郎中来给二姐姐上些伤药吧。”贾母厉目望向迎春,眼中尽是不满与阴沉。
迎春即便是手上受了伤,也不曾落泪,但此时见了贾母面上的不善神色,却如若晴天霹雳。面上凄然,泫然欲泣.........堂中的婆子丫鬟们,目光注视在堂中一身狼狈的迎春身上。都不由感叹,到底是没娘的,只能平白由人欺负。
贾母低目瞥了眼堂下跪着的贾环,冷冷的道,“谁又让你来了?”
贾环暗自摇头,到这时候,还要在这上面攀咬。直起身子,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将目光落在王夫人的身上。“母亲,到底是宝玉弄伤了二姐姐,还是先请人来给二姐姐看看吧。”
堂中陷入一阵无声的哗然,婆子丫鬟们都面含惊疑地望着堂下跪着的那个狼狈的身影,绷紧了身子,不敢发出声响。搂着宝玉六神无主的王夫人,此时也被贾环的话震的回过神来,满面惊愕的看着贾环。
贾母只觉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来,气的脸上发青。“这个孽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此放肆?”
王熙凤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双丹凤三角眼惊疑不定地看着贾环,府上何时有少爷小姐敢这么同贾母说话?就连东边宁府的敬大老爷也不敢这么对贾母不恭敬。他竟装作把贾母的话没听见,直接越过贾母同王夫人问话。真真,真真是好大的胆子。
探春此时已经是面无人色,这当是如何是好!环儿,环儿他也太莽撞。黛玉泪痕干在了面上,眼上全是异色,一双烟眸瞪大了看着贾环。
贾环见王夫人许久不回话,只得站起身来幽幽地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王熙凤。王熙凤见贾环看着自己,不由心头一紧,往后退了两步。
“凤姐姐,府上可有伤药,如若有,就赶紧拿出来吧。”
王熙凤下意识地回道:“后边库里许是还有些江南送来的金疮药,你自去寻林之孝便是。”
贾环冲王熙凤笑了笑,又对王夫人行了一礼,转身对贾母磕了个头,温声道:“孙儿带二姐姐先去上药了。”顿了顿复又拱了拱手:“今儿个是中秋节,孙儿祝老祖宗益寿延年,笑口常开。”
说罢贾环便伸手搀着迎春,离了花厅去了。黛玉见贾环迎春离去愣了愣,几步追了上去。
贾母已是气的喘不上气来,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屁股瘫坐在软榻上,面上俱是颓唐。王夫人搂着宝玉,眼中含着一丝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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