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寨此番带到长安的皮货,林林总总加起来共计十三车。其中九车皮革,三车毛皮,还有一车是珍品。
所谓珍品,指的是熊皮,虎皮等贵重毛皮,唐时这种野兽算不得珍稀物种,不说到处都是,也比后世多得多了。但毕竟是凶兽,寻常猎人对付不了,遇到了多半命都保不住,只有聚集在一起围猎的时候,通过陷阱等方法,才能捕捉到一两头,相比普通的狼皮羊皮等,要珍贵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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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二狗的威胁,老胡等人也不敢漫天要价。在往年出货给边城的皮货商的价格基础上,还让了一成半。这样算下来,要比长安西市的同等级货物便宜将近三成,但即便如此,这十三车货的总价值也超过了三千八百贯,对于生活在陇右地方,惯于以货易货的马匪们来说,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现钱。
“这里有三千贯的铜钱,还有八百两银子。你们应该都知道吧,银子换成铜钱,可以多换不少,侯爷吩咐,不给你们折价了,便宜你们了。点点数吧,点好了也不急走,侯爷给你们安排了酒食,听过灞上酒坊的三杯倒吗?三贯钱一坛呢,侯爷念你们一路辛苦,赏十坛给你们尝尝。”
李知恩手里拿着账本,一边说一边在账本上做着记录。她虽然是一个没有名分的管家,但能一直干到今天,绝非都是因为白巧巧的信任,她确实有这份能力。只要是从她手里过的钱,一文钱的差账都不会有,哪怕是没钱买蜜饯了,她也不会偷拿,而是会找白巧巧要。这点是李牧非常欣赏的,所以他也没缺过李知恩的零用,李知恩的月例是最高的,而且还时不时能得点赏,日子过得也是美滋滋。
老胡等人自是千恩万谢,这回用不着二狗说了,他们自己也觉得自惭形秽,侯爷就是侯爷,出手就是不一样。说全要就全要,出手就是几千贯,还给安排酒食。这等豪爽的人,还要受到猜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老胡等人一边自我检讨,一边点钱,按照带来的货多少,当场就把钱给分了。说是说,做是做,在钱的面前,每个人都很现实。
张家寨虽然叫张家寨,以张家为首领。但实际上并不是张家的一言堂,最初张家寨在建立的时候,也是几伙人并在一处,因当时张家势力最大,又是张勋牵头,众人便奉他为主,听命于他。近些年来,张勋日渐老迈,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张家的影响力渐弱,议事的时候,顶撞者也越来越多。起初各头目还打算着让自己的儿子把寨主女儿给娶了,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继承张家寨。但是张天爱哪个都看不上眼,最后各家都放弃了这个念头。张家的统治岌岌可危,若不是此次大唐灭了突厥,张家寨危在旦夕,恐怕张家寨早就生了内乱了。
这次张天爱带着商队来长安贩卖毛皮,十三车的货里面,只有张家一车。其余十二车分属六家,平均一家两车,可见张家现如今的地位。
但好在张家做了这么多年的寨主,积攒还是有的。别家带来的货都是普通毛皮和皮革,但是张家带来的都是‘珍品’,完整的熊皮就有六张,还有两张难得的白狼皮,若以价值论,其实还是要比其他六家多一些。
张天爱也在旁边,按照价值分成,她应得七百贯。众头目也不是半点人情不懂的人,心里清楚这次买卖能成,靠得是她和逐鹿侯有旧的面子,互相商量了一下,便又凑了一百贯出来,正好有八百两银子,便把这八百两银子用一个箱子装上,都给了张天爱。
唐朝的银子,还不像是后代各朝,有规定的制式。什么形状都有,大块小块,器皿银杯等等,衡量价值的时候,主要以重量论。八百两银子,便是八十斤银,看起来也没有多少。
张天爱看着这些银子,心里非常复杂。一方面她确实需要这笔钱,但同时她又非常不安,因为她觉得李牧不需要这么多的毛皮,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恩情才全买下了。但她自己清楚,她对李牧是没有什么恩情的,她没有想过真的要去救李牧,这份恩情她受之有愧。
“姐姐。”
身后传来白巧巧的声音,张天爱回头看到她,心里的愧疚便更重了。
“巧巧……”张天爱过来拉着巧巧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妹妹,我有话想跟你说。”
巧巧眨了眨眼,道:“姐姐,干嘛郑重其事的,有话就说么,我是来叫你吃饭的,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张天爱站着不动,道:“妹妹,我要跟你坦白,其实……从你一开始找到我,我就没打算真的去定襄救援。当时我身边只有五十个人,这五十是我张家立足的根本,要是没了,肯定会伤到元气。当时你我刚刚认识,我还不知道李牧是谁,实在是下不了决心去营救他,我当时把你打晕,其实……其实只是想如果突厥人走了,去帮他收尸,算是对你有个交代。现在你对我这么好,他又这么帮我,我受之有愧,心里实在难安。”
见白巧巧不说话,张天爱心中更慌了,紧紧握住白巧巧的手,道:“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白巧巧忽然展颜一笑,道:“姐姐,看把你给吓的。我哪里会生气,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能做到那一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而且后来我跟夫君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夫君说,姐姐做得对,是我做错了。我一个女子,两军阵前能做什么呢?只能拖后腿罢了,幸亏我遇到了姐姐,不然我回到定襄城,可能丢掉性命不说,夫君还要分心照顾我,恐怕会耽误了大事。夫君记你的恩情,其实记得不是你营救他的恩情,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夫君说,我们夫妻本是一体,你救了我,就等同救了他一样,所以他对你有所报答是应该的,姐姐不必太过挂怀。”
听到白巧巧这么说,张天爱心里好受了一点,但又升起了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既羡慕白巧巧得了这么好的夫君,又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怜悯了,难以道明。咬了一下唇,张天爱又道:“不如这样吧,我这一份钱便不要了,等会让人搬回去……”
“哎呀,姐姐、”白巧巧无奈道:“姐姐不要太过于在意钱财的事情,再说姐姐也不是白拿的,这些毛皮不是值这么多钱么。不瞒姐姐,之前见夫君这样花钱,我也舍不得,也劝过他。但夫君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钱财只要留够了家用,多余出来的不花掉就是一堆铜铁,没有用处。只有花掉了,才能赚得更多。果然如他所说,现在这府里每日花钱如流水,但是进钱也如流水,我都不知道有多少,都是知恩那丫头在记账,我也乐得清闲。所以姐姐不必太放在心上,还是随我吃饭去吧,夫君等着呢,再不回去怕是要急了。”
张天爱心里复杂难言的感觉更甚,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跟着白巧巧一起来到了后院。李牧看到俩人来了,点头示意了一下,手上不停,依旧在忙活。
张天爱看着李牧摆弄的东西,完全认不出是什么。只见桌上放着一块石板,石板上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燃着木炭,木炭上面架着一个铜锅,锅里还竖着一个冒烟的‘烟囱’,周边煮着浓汤,李牧正在往里面加东西。
“火锅”这种吃法,古已有之。但不叫“火锅”,而叫“咕咚羹”,因食物入水发出的声音而得名。史料记载,战国时就有人用陶罐为锅涮煮食物。但是像李牧制作的这种后世常见的碳火铜锅,唐朝还是头一份。
在这个时代,吃一顿火锅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因为调味料很少,李牧也是到了长安遍寻了东西两市之后,才知道唐朝居然没有辣椒。
没有辣味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李牧研究了好长时间,才用茱萸、胡椒、姜、芥末、葱、大蒜,勉强调配出了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辣味汤底。其他调料还好说,价格都不算太贵。但是后世最常见的胡椒竟然贵得出奇,因为这个时代的胡椒也不是本地出产,而是从天竺来的舶来品,一两银子一两胡椒,像后世那样拿来炒菜烧烤是万不可能了,通常是拿来入药炼丹的,并不是当做调料来用。
也就是李牧这种挣钱容易,往哪儿花都是花的人,才会想到用胡椒做火锅汤底。这铜锅是昨天才打好的,今天是第一次拿出来用,张天爱当然是没见过了。但是让张天爱惊奇的不是眼前的火锅,而是李牧竟然做饭这件事。在她的印象中,虽然也不是没见过男人做饭,但稍有点身份的男人,就不会做饭了。李牧如今已经是侯爷了,这侯爷做饭……她实在是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