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刺客入皇宫刺杀皇上,且各个身手不凡,可见乌小昭口中的那些“毒狼”的确有些本事。“毒狼”是西戎诸部落派遣到中原的,可能全部在禹州城,尤其他们还在暗处,早已经与当地居民融为一体,即便真要去查找,也是一件难事。
当夜抓住了一名刺客,皇上是不会让他有任何开口机会的,一道圣旨降下,魏夫子连夜将那名刺客的脑袋给砍了。除此之外,皇上还安排人快马加鞭将那颗人头送往西北边关,要求悬头示众三天。
皇上的这种做法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
刺客被抓住,应该仔细审讯,并将余孽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可是,皇上竟然连审都不审直接把人头给砍了,有些不符合常理。从皇上的当前的性格来揣测,也绝对不会因为龙颜大怒而如此而为,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才是。
虽然不少大臣心中有各种猜测,但都没有结果,毕竟,圣意可不是说猜就能猜中的。
直到皇上下旨将刺客的人头送往边关示众时,众人才算是明白了其中深意,原来皇上是针对郎国公。
郎国公的女儿闹市之中将人误杀,国公之女跟无名老妪二者之间的身份本就悬殊,皇上即便问罪,也得掂量掂量郞蒙那三十万西北军。
可现在,突然有西戎刺客闯入皇宫之中,公然行刺皇上,如果不是隐衣卫的林若成在现场,皇上还健在与否都是两说。而西戎诸部正是在郞蒙治下,刺客是如何穿过层层关卡入京城的,对郞蒙而言,他必须要有个交待。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郞蒙的女儿刚被押入宫中不久,突然就有刺客行刺皇上,如果说这二者之间没有什么关联,恐怕很多人都是不信的。
皇上年轻,刚刚上位,而且还没有正式登基,就秉公执法,命人将一等国公的女儿抓了起来。郞蒙功勋在身,大权在握,又岂能被一个小小的皇帝给了下马威?
这其中的关联非常微妙,就是郞蒙自己本人也有些觉得事情闹大了。
驿站内的郞蒙已经摔了好几个茶碗,自从平定西戎外乱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他这次发火不是针对皇上扣押他女儿的事情,而是怒骂那些西戎刺客。
事情即将有所转机时,这帮刺客的出现彻底让事情到了一个死局之中。
郞蒙来回踱步,狼皮战靴踩在碎茶碗上咯咯作响。
张猛老老实实的待在一旁,让他冲锋陷阵倒是毫不皱眉,若是让他动脑子想个什么计策,非愁哭不可。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等有机会回到燕州,非得带兵跟虎贲军较量较量不可。
元野望虽然经验丰富,但他毕竟只是一名武夫,况且他本来就对庙堂之事不甚关心,此次,他也没有任何建议。他只是猜测自己舒坦的日子越来越少了,郞蒙可能很快就会用到他。
几人之中,唯独白文俊足智多谋,直到郞蒙将地上的碎茶碗几个来回踩碎之后,他才开口进言。
“义父,此次皇上将刺客的人头送完边关示众,明显是有所指。”
郞蒙哼了一声,心想,整个朝廷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还用说吗。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坏事,可能恰恰是让事情有所转机的好机会。”
“有所转机?还是好机会?虎贲军把整个京城都围得水泄不通,刺客的人头都送到咱们的地头上了,已经毫无转机了!”郞蒙虽然知道白文俊确实聪明,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让清清楚楚,又哪来的什么转机。
白文俊躬身一笑,说道:“义父请莫要急躁。试想一下,小姐出事之后,我们一直被动。云太后闭门不见我们,受害人的尸首也莫名其妙被毁,皇上又安排专人调查此事,一切事情都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即便我们主动去见皇上,想必也是一拍两散。”
郞蒙自然能想到白文俊所说的这些,点了点头,说道:“所以,老夫才想赶紧赶回燕州,那才是我们的家。有三十万大军在手,加上西北边境的局面,跟皇上换一个人总还是没问题的。可是谁料到半路跑出几个不知死活的刺客!哼!竟然还是西戎派来的刺客!真是天大的笑话……”
“文俊却觉得刺客出现的恰恰是最好的时机,这样我们才有理由入宫面圣,只提皇上的安危,不提与小姐有关的任何事情,可完全避免双方的尴尬。”
郞蒙皱皱眉头,问道:“那我们的目的就是单独问候皇上吗?体现我们对皇上的关心?这对解决事情有什么意义?”
白文俊两眼精光,看了看四周,确保非常安全时,才低声说道:“关心皇上是一层意思,更重要的是我们这次要拿城池换大小姐。”
“什么?拿城池换大小姐?”张猛大声的喊了一句,催促道:“赶紧说说怎么个换法!只要大小姐能安然回来,什么城池不城池的都无所谓!”
张猛刚说完,却见郞蒙瞪了一眼,不由低头往后退了退。
“西北诸州虽说是我等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但也的确是有几个州无多大意义,交出去也不算什么。只是,拿什么由头来换?怎么个换法?天下本来就是大周的,皇上又岂能会让我们得逞?”郞蒙倒是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但如何言辞倒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白文俊听郞蒙的意思可行,便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说道:“义父,此次行刺先不管是不是西戎的刺客,但事情已经发生,就权当它是真的。而西戎又在我们西北军的治下,出了这种情况,与西北军脱不了干系,义父作为西北军的总指挥,按朝廷的说法,是要承担责任的。此次,我们面圣,就是去请罪的,声称的确是治理不严才让刺客进了京城,愿意主动交出几个州的管辖权给朝廷,算是皇上对我们的责罚。不知义父意下如何?”
郞蒙沉思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只要能把女儿安全带出来,他愿意低头。他其实非常清楚皇上的担心,既然这样,他就先表态来打消皇上的担心,等他回到燕州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只是,这样的话,会让义父受些委屈。”白文俊哪能不知道郞蒙是个要面子的人?
郞蒙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老夫本来就是大周的臣子,自然是要遵守大周的律法规制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他心中却不这么想,从今天起,他与皇上的仇算是彻底的结下了。只要让他回到燕州,他有各种方法来跟朝廷叫板。
白文俊也能猜透郞蒙的心思,说道:“等我们回到燕州之后,主动权又会回到我们手中,届时,那些交出的州郡一样会再回来的。”
张猛在旁边不敢多言,却对白文俊的计策称赞。他其实是非常不喜欢白文俊的,认为那都是一些小聪明而已,登不了大雅之堂,往往对白文俊的计策嗤之以鼻。可今天,所有人都陷入困境时,白文俊的计策却起了作用,虽然代价不小,但老虎归山之后还是山大王。
既然主意已定,郞蒙便带着白文俊立刻入京面圣。
在暖阳阁外面郞蒙遇到了魏夫子,二人年纪相仿,都是送走了三位帝王。一个是君王身边的贴身内侍,但凡宫中及朝中诸事,没有不知道的,即便是一品大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另一个则是龙骧大将军,沙场征战,冲锋陷阵,做官已经做到了顶端,封了外姓王,位列三公之首,也是权倾朝野。
这两个老家伙相视一眼,各有不同深意。
从魏夫子眼中,郞蒙看到了一种警示,像是告诉他要知君臣之礼。
从郞蒙眼中,魏夫子则看到了一种不屑,像是告诉他伴君如伴虎,你只是老虎身边的一只猴子而已。
二人相逢一笑,就在郞蒙要抬脚入暖阳阁的时候,魏夫子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老奴斗胆提醒国公一句,天下是大周的,连国公您都是。”
郞蒙一愣,但脚还是迈入了暖阳阁,回头报以微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皇上自得知郞蒙面圣之后,就谁也不再接见,门口只留了孙无极跟叶青阳,室内只有林若成一人。
郞蒙将白文俊留在的外面,自己入内面圣。
“老臣拜见皇上,老臣有罪,请皇上责罚!”郞蒙已经没了最初的嚣张气焰,老实的行君臣之礼。
皇上让人以礼相待,立刻上前扶起郞蒙,说道:“国公何罪之有?朕甚是疑惑啊。”
郞蒙虽然已经起身,但仍旧躬身,行礼道:“刺客来自西戎,而西戎乃老臣治下,老臣有推脱不了的干系。还望皇上重重责罚才是!”
“哈哈,原来如此。国公言重了。西戎的确是西北军治下,但却更是大周的番邦,如果要治罪,那朕也有治理不到位的责任。”
皇上这句话一语双关,明显是告诉郞蒙整个天下都是大周的,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臣子而已。
郞蒙心知肚明,但又不能发作,回道:“老臣坚决请皇上降罪,要不然无法跟朝中大臣以及皇上交待。”
皇上面露难色,半天才说道:“既然国公坚持,那朕就罚国公半年俸禄吧。”
“皇上!不可!”郞蒙又是一跪,说道:“皇上责罚太轻,老臣惶恐。”
“哦?那朕可就为难了。刺客又不是国公派来的,朕的确是无法责罚。如果说有责任,那也仅仅是治理不严,也不是什么大罪过,罚半年俸禄便可。”皇上虽然没有料到郞蒙面圣的真正意图,但也绝对不会主动摊牌。
郞蒙接话赶紧说道:“正是老臣治理不严才要重重责罚!既然皇上为难,那老臣提个建议,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噢?国公倒是说来听听。”
“老臣治理不严已成事实,当剥去老臣管辖诸州的权限,由皇上钦定其他大臣代管!”郞蒙军人出身,不喜欢拖拖拉拉,直截了当的入了正题。
皇上一听,心中大为吃惊,郞蒙竟然如此大度,显然不单单是为了刺客一事,更重要的是要换傅婉莎的自由。
“不知皇上意下如何?”郞蒙又轻声问了一句。
皇上明知郞蒙并非如此简单的献出诸州,但既然难逢这等机会,又岂能放过,当即回道:“好!既然国公执意如此,那朕就以国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