郞蒙那边起了杀意和决心,而皇上这边也在紧锣密鼓的布置着。
这就如一头成年猛虎和一条幼龙之间的加量,猛虎为山中之王,虎啸山林,走兽臣服,尤其是,猛虎有经验有力量。而幼龙,虽然可游四海、可翱天际,但毕竟还幼小,龙威不足,稍有不慎,进了猛虎的山林,可能就再也没有以后。
晚宴的筹备工作由礼部跟内务府的人在准备,皇上安静的在暖阳阁看着那份西北布防图,同时,他面前的案桌上还放着几副山水画,那是他西北游历时所作。
“皇上,这份布防图有问题?”隐衣卫首领林若成看皇上用细小狼毫轻轻的在郞蒙上奏的西北布防图上轻轻点画,自然有疑问。
皇上轻轻点头,说道:“这份布防图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大部分内容是真的,却偏偏有那么一丁点有所出入,而正是那么一丁点可能就导致一场战争的成败。”
皇上所画出的那几处,都是当年他亲身验证过的,要不然也不会身陷沙漠差点死掉,要不然也不会机缘巧合救了身受重伤的卓青摇,要不然也不会辨出眼前这份布防图的蹊跷之处。除非天崩地裂,除非西北地区发生地震,要不然,那几个起决定作用的布防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郞蒙胆子也真大,竟敢欺君罔上,这可是死罪!皇上,只要您一声令下,若成立刻将他拿下!”林若成对郞蒙并无好感。
皇上放下毛笔,淡淡一笑,指了指桌上的布防图,说道:“就为这个把一等国公给拿下,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再说了,郞国公咬定这是一份真的,谁去验证?谁敢去验证?若成,不是朕瞧不起你,你真以为你的隐衣卫能拿下郎国公?他带来的那几位可都不是一般人,那三位身着战盔的可都有万夫莫开之勇,而那位穿着灰袍的老者恐怕才是真正王牌。”
林若成哪能不知?
在去迎接郞蒙的时候,他就已经多有关注元野望,竟然从那老头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也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度,那老头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而最可怕的就是这里。
郎国公敢只带三名随从入京,他身边的那个老头恐怕就是最大的保障。
“微臣自认对江湖上的武功套路也多有熟悉,但是,说来奇怪,竟然没有看透那个灰袍老者的来历,实在蹊跷。”林若成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江湖中哪个人会和灰袍老者相符。
皇上摆摆手,说道:“大周江山何止千千万,肯定会有很多奇人异士的,也不足为奇。先不管此事了。西北军的将领资料准备的如何了?”
“回禀皇上,已经准备好了。”林若成赶紧将他这几日来准备的资料呈给了皇上。
皇上打开了看了看,自郞蒙以下,西北军共有九名主将,各率各部,分工非常明确。有趣的是,这九名主将之中竟然还有三人是外族人士,想来是西戎部落的人。
皇上看完后,将资料放到一边,又问向林若成,“征天监那边的事情确定了吗?”
“回禀皇上,已经确定了。微臣已经派人去征天监检查过,侍卫说郎国公的确进过征天监。但是,奇怪的,征天监内的侍从却说他们根本没见过郎国公。”
“嗯?没见过?这倒是有意思了。”皇上没想到此事还如此蹊跷。
林若成点头回道:“征天监方台高筑,上有四室,四室之间有东西南北两条通道,同时,还有上下两条通道,分别通往测星台及地宫。昨夜,彦素在四室之内都出现过,有多名侍从可为证,但却唯独没有见过什么郎国公。微臣已经查验过,侍从并未说谎。”
皇上闭目沉思了一刻,说道:“有没有证据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郎国公的确进过征天监。至于是去见了彦素,还是……”
说到这里,皇上顿了顿,如果郞蒙去见的是彦素,倒还好说,二人相见无非就是结盟谋事。但是,如果郞蒙见的不是彦素,那他费尽周折入征天监总不能去测测星吧?征天监的地宫幽魂地阁内可是还有一位阁老会的可怕人物——阴阳大师元天航。
元天航有撒豆成兵的本领,传说可以一人之力困住敌军五千,他为了专心钻研阴阳之术,将自己关在征天监的幽魂地阁之内,多年已过,他的本领只能是只进不退。如果郞蒙有能力见上元天航,那他就没有任何必要去跟彦素结盟了。
想到这里,皇上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了。
元天航是从幽魂地阁里面将自己锁起来了,外面的人是无法打开的。再者,他一直在地阁内闭关钻研,又怎么会得知郞蒙要见他?即便郞蒙是突然造访,难道就不怕吃闭门羹吗?从征天监守卫那里获悉,郞蒙进入征天监的时间并不短,既然里面的侍从都没见过,那他去了哪里?测星台可是有守卫把守,既然没见郞蒙,那他只能是去了没有任何守卫把守的地宫了。
看来,要想破解其中疑问,皇上只能是亲自走一趟征天监了。
见皇上凝神思考,林若成没敢打扰,过了一会才说道:“皇上,还有一件事需要向您禀告。由西北军护送的那两顶轿子预计今晚能抵达禹州城边境,不知如何安排,还望皇上示下。”
“既然郎国公只字未提他女儿进京的事情,此事就不用去管了。一路之上,她们可还安全?”
林若成摇摇头,回道:“据线报,那支队伍一路之上遭遇了九次袭击,不过大多数是在西北诸州边境。进入中原之地后,由于已经提前跟当地州郡打过招呼,外围都有官兵护卫,他们都一路安全。”
其实,进入中原之地后,傅婉莎的队伍也遭遇过几次匪患的侵扰,但好在都被官兵提前镇压。眼下林若成不说,是因为他不想让皇上再分出精力来,朝中诸事他都看在眼里,哪能不知皇上的辛苦?
“那就好。她们一旦进入禹州城,便安排禁军接手安全工作,西北随行的军队一律不得入城,另外,到时你调拨一部分隐衣卫负责外围安全工作,不能有任何差错发生。”
“是!微臣遵旨!”说完后,林若成又面露难色的看了看皇上。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现在就你我二人,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皇上看见了林若成的表情,说道。
林若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皇上,关于选妃一事……您心中有何打算?”
皇上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反问一句:“若成认为朕该有什么打算?”
林若成一愣,一脸憨笑,回道:“皇上选妃,当然是皇上说了算。若成不敢多言。”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远了不说,从太祖、太宗皇帝说起,你说,婚姻大事哪一个皇帝是自己的说了算的?至于皇兄,他是例外。”
皇上口中的皇兄是指驾崩的高宗皇帝,他可不是例外吗?风流成性,夜夜笙歌,天下女人,岂不是都是他的?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喜欢与不喜欢一说,也丝毫谈不上什么婚姻大事。
林若成哪能不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豪门、官宦之家为了家族日后的利益,往往将婚姻当做交易,讲究门当户对,根本谈不上什么青梅竹马之说。当然了,那是官宦之家,他们无法保证自己的利益,自己出卖婚姻来进行置换。
可是,现在站在大周最顶端的那个人是真龙天子、是皇上,他竟然也没有权力选择自己的婚姻,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皇上看透了林若成的心思,轻声说道:“官宦人家舍弃了婚姻及爱情,换来的是利益,朕何尝不是呢?云太后为何要急于为朕选妃?那还不是为了掌控朕的权力?现在又突然冒出一个国公之女,朕难道要拒绝不成?”
云太后为皇上选妃,主动权全在云太后手里,即便皇上自己定了人选,但太后如果不允,你难道还敢硬来?话又说回来,如果太后挑中了人选,皇上难道能不成还不接受?这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郎国公又突然冒了出来,竟然将女儿一起带到了京城,他的心思,别人不知道,皇上岂能看不透?
皇上当时还一直揣测郞蒙进京的意图,现在看来,一切都明了了。
一等国公送女,皇上巴不得收下。这样一来,两家联姻,西北军的事务皇上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插手了。
可是,云太后又岂能愿意?
云太后所能考虑到一切顾虑,皇上也能考虑到。
所以,现在对皇上来说,此次选妃一事既然一次难得的机遇,也是一次很大的挑战。
所谓机遇,是可以通过此事瓦解郞蒙跟云太后之间的联盟,二人联盟一破,当年韩妃遇害一事可能就会找到很大的突破口。除此之外,二人之间的联盟瓦解之后,可能会出现针锋相对的局面,届时,皇上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所谓挑战,便是皇上到底选谁为妃?选云太后指定的段玲珑,既稳住了整个后宫及朝廷,又得到了万武城的力量,压制郞蒙不算是一件难事。如果选郞蒙的女儿傅婉莎,不说整个西北军收入囊中,但至少会是一个强有力的后盾,再加上皇上掌控的全国禁军,完全可以抗衡云太后。
事情很简单,但抉择却是非常难的,一旦走错一步棋,可能会前功尽弃。
最有意思的是,身在棋局中的三人都看透了这局棋,而且,谁都明白,这局棋谁先动谁就会率先成为弃子。
可是,谁也没料到,这局棋竟然因为两个人突然动了,而且动的一塌糊涂,以至于一局死棋瞬间变的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