郞蒙身形高大,常年战场杀伐已经让他全身都透着一股浓烈的杀气,他每走一步,便觉得空气凝固一分。
郞蒙在前面走着,张猛跟白文俊在则紧紧护在两侧。从他们一进来,就觉得楼梯下面那两人有些古怪。刚才双方剑拔弩张,那二人就跟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该吃还是吃,该喝还是喝,非一般人所有的定力。
郞蒙走到跟前时,也不多说,竟然直接坐了下去。此时,楼梯对面那白袍青年抬头看向此处,想要起身,但只觉有道非常凌厉而刺目的眼神笼罩着全身,原来郞蒙那一桌的那个稍有驼背的人正盯着自己。
好强的气息!
白袍青年现在已经无暇他顾,暗自捏了捏放在旁边凳子上的摘星剑。
郞蒙坐下后,对着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张猛跟白文俊退下。
张猛跟白文俊对视一眼,有些不放心,但军令如山,只能往后退了几步,各找了个凳子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二人的一举一动。
“不动如山!好定力!”郞蒙率先开口,看向他对面那个略显年轻的男子,用粗-大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说道:“少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算是他的福气!”
年轻男子叹了口气,刚要起身行礼,却见郞蒙抬手示意坐下。
“晚辈卓青摇拜见郎国公,刚才失礼了,还望见谅!”
“哈哈……无碍无碍……老夫又没表明身份,你当做不认识也没错。要是老夫身披战甲,若有人敢如此无礼,别说老夫不让,就是身边那几个莽夫将军也得砍了他-娘的头!”
郞蒙此话一语双关,既给卓青摇留了面子,也暗示卓青摇别以为后面有个皇上撑腰就失了礼数。
卓青摇表情不变,微微一笑,回道:“国公威名天下,但常居西北,很少到中原活动,认识的您的人自然少,要不然刚才那几个小毛贼就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乱来。青摇也是从少杰嘴中得知国公大概的容貌,一直未敢拜见,担心认错了人,闹了天大的笑话。”
郎国公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倒是佩服眼前年轻人的气魄,如果是一般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早就被五马分尸了。能让少杰称兄道弟的人,肯定有大本领,而让当今皇上都请为左膀右臂的,自然是非同一般了。
“好!有胆识,有气魄!别说是少杰想跟你做朋友,连老夫都想纳你到麾下了。”
卓青摇微微施礼,回道:“天下江山都是大周王朝的,青摇一介平民,能被皇上赏识,乃天大的福分。今日,又得国公如此夸赞,真是折煞晚辈了。”
郎国公摆摆手,说道:“知道老夫最喜欢你哪一点吗?是不卑不亢,不屈不挠的气魄。那你又知道老夫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就是刚刚这种酸不溜秋的文人说话方式。”
卓青摇又是施礼,回道:“国公教训的极是。青摇的这种臭习惯已经养成几十年了,一直在改。”
“罢了罢了,老夫就不难为你了。皇上派你们来想必是想知道老夫何时进京吧?”郎国公一语言中,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卓青摇点头回道:“将军乃是大周一等国公,三公之首,未大周江山永固立下不世功勋,皇上自然要以最高规格的礼数来接待。只是,国公在回京奏请上并没有言明具体时日,皇上一时把握不住,担心失了礼数,让天下百姓耻笑。尤其是云太后也特别交待要办好此事,所以,皇上才派出几路兵马先行接待国公。”
“嗯,老夫知道了……”郎国公点了点头,又说道:“老夫最反感那些繁文缛节,一堆大臣夹道欢迎、手舞足蹈的,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大笔一挥给老夫调拨些粮草来的实在。不过,话说回来,在此事处理上,老夫是有些任性了,你们回去回禀太后,说三日之后老夫会进入禹州地界,最迟再隔一日会入宫。至于那些什么欢迎仪式,能简就简,实在觉得怕丢了面子,那就看着弄吧。”
郎国公只字不提皇上,却只说云太后,明显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而他也知道卓青摇回去一定会如实禀告,但那又如何?
角力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晚辈明白。回去后一定会转告皇上跟太后的。不过,晚辈有一事还要请教,国公进入禹州之后,不直接进宫吗?”
按当下形成,郞蒙一行的确是在三日之后便可进入禹州地界,只需再行半日便可入京城。但他却说最迟一日会入宫,显然是有别的安排。
郞国公没有说话,身旁的张猛却猛的起身,怒喊一声,“你算老几?难道大将军去哪里还用的着向你汇报吗?就是皇上在这里……”
“哎,张猛坐下!”郎国公语气一变,训斥道。同时,对着卓青摇说道:“本将军还有些故人想见一见,多年不见,总要喝上几杯的。所以,到达禹州之后,就不用让人迎接了,第二日一早,本将军会按时入宫面圣的。”
“晚辈记住了。一定会告知皇上的。”说完后,卓青摇,又从怀中拿出一道调令,递给郞蒙。
“因为没有沿途迎接,皇上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特意让晚辈送上一点见面礼。”
“噢?皇上真是考虑周全。”郞蒙接过那道调令,打开看了一眼,嘴角立刻露出了笑容,但心中却有些骇然,没想到如此年轻的一个皇帝竟有如此的气魄。
调令是给云州郡守的,命令云州即刻调拨五十万石粮食给燕州驻军,同时,再加一万两黄金,除此之外,最大手笔的是将云州驻守的三万禁军调拨一半归西北郎家军所用。
燕州是郎家军的大本营所在,由于将蛮、夷两族驱赶至关外,占据了原来大片的水土资源,粮草供应丝毫不缺。所以,紧挨着的归朝廷直管的云州并没有受到郎家军的剥削。这一次,皇上大笔一挥,简直是割了云州郡守的心头肉,但是他也只能谨遵圣旨。
郎国公的笑意在脸上一直没有褪去,并将调令扔给了张猛,他现在觉得自己真是有些小看那个小皇帝了。
“我嘞个娘咧……皇上还真是大手笔……乖乖,五十万石粮食、一万两黄金、一万五的禁军……不赖不赖,早知道皇上这么大度,干爹啊,我们就应该早点进京了……”
张猛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大大咧咧的说着,却被白文俊踢了一脚。这时,张猛才留意郎国公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阴沉。
“皇上如此大度,倒是显得老夫有些小气了。此次进京,走的急促,老夫什么也没带,得让朝中那些大臣在背后说老夫抠门咯。”
郎国公此次进京的主要目的就是探一探皇上的真正能力,却不料第一局就有些落了下风。皇上主动示好,而且又是给粮草又是个兵马的,不几日朝廷所有大臣都会知道此事。届时,他郎国公这个恩惠可是实打实的享用了,如果日后郎国公再有什么忤逆之事,非得被天下人戳了脊梁骨不行。
有时候,一味的进攻不一定是最佳的方式,适当的示弱,反倒是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回想当年第一次见到韩妃时,便被韩妃的聪明睿智及贤惠所深深折服,没想到他的儿子果真继承了最好的血统。
可惜啊,当年如果不是一步走错,又岂能埋下这么多的隐患?
郎国公想起陈年旧事,一时有些伤感了。
卓青摇也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便赶紧说道:“国公此次进京面圣便是最大的礼物,千金万金都抵不过。只要大西北有郎家军镇守,蛮、夷悍匪就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郞蒙眯了眯眼,没有接卓青摇的话,而是回头看向白文俊,说道:“小白,皇上如此大度,我们郎家军又岂能小气?给皇上挑选礼物的差事就由你负责了。可不能让满朝文武说老夫功勋卓著就没了礼数,那可是打了西北军的脸啊。”
白文俊眉头一皱,心里直犯难,若在平时,他最喜欢揽这种活。只要稍稍动动心思,就能博得欢喜。可眼前是要给皇上选礼物,皇上什么脾气?皇上喜欢什么?皇上周边都有什么心腹?现在可是一概不知。
可是,郎国公既然已经下令,白文俊也只能应着。
“是,干爹。文俊一定不负干爹期望。”话虽这么说,但丝毫没有底气。
可这话刚说完,白文俊似是记起了什么,不由探身低声道:“干爹,小姐她……”
郎国公一挥手,打住了白文俊,回道:“两码事。”
“是是是……文俊明白。”
白文俊到现在都没猜透郎国公的心思。
此次进京,郞蒙兵分两路。一路浩浩荡荡,两顶轿子,外加精英护卫。另一路,则是他们五人快马驰骋。
两顶轿子之中有一顶是郎国公女儿所乘坐的,是要送入宫内的。表面上说是是参加皇上选妃一事的,实际上,郎国公的女儿入了宫,皇上敢不选?封后那是后话,至少得是皇妃才行。
将女儿送给皇上,这应该算是大礼了,可怎么还是两码事?
白文俊哪里知道,郞蒙将女儿送给皇上,的确是一件大礼,只不过是给云太后的大礼,哪里是皇上的?
你郞蒙西北称王,此次进京,空手而来,你把周家皇室当成什么了?可别忘了,你的一等国公和西北王也是朝廷加封的。你可以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但要是在云太后面前也放肆,恐怕郎家军早晚会有土崩瓦解的一刻。
所以,郞蒙左思右想,才狠下心来将女儿送入皇宫之中,这是最佳的表明忠心的方式。
而至于另一顶轿子里面究竟是何人所乘一直是个谜,只要郞蒙一个人知道,那可是他的杀手锏,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