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使团滞留伦敦期间,什么人都可以来拜见,唯独荷兰谈判团队是例外。
中国使团离开伦敦的时候,英荷谈判也再次谈崩了,气得荷兰也拍桌子走人,差点说要回国组织舰队再打一场。
双方的谈判气氛,本来是有所缓和的。
克伦威尔说,两国合并联邦既然不行,那咱们就建立攻守同盟。荷兰人觉得这个可以谈,在继续谈判半个月之后,被气得差点爆粗口:我谈你娘啊!
荷兰人觉得,老子全世界殖民,商船数量多如牛毛。如果英荷两国结盟,就算不以荷兰为主导,荷兰至少也该占优势地位。但克伦威尔却不断抛出条件,同盟内部处处以英国为主,荷兰等于成了英国的长期免费打工仔。
荷兰谈判代表,跟张瑞凤一样。也不直接拒绝克伦威尔的提议,只说自己无法做主,要回国找荷兰议会请示。
船只驶离伦敦港口,荷兰的谈判领队郁闷无比,咬牙切齿说:“克伦威尔这个混蛋,脑子肯定被马踢坏了,他以为自己是荷兰国王!”
一个谈判队成员说:“根据间谍传来的消息,中国好像也跟英国谈判破裂了。那位中国使者先生,被克伦威尔气得拍桌子大骂。”
“哈哈哈,我能够想象那个画面。”谈判领队对此感同身受。
“中国使者也要离开,我们在外海等着,私下跟中国谈一场,然后大肆宣扬谈判成果。”
“什么成果?”
“就是荷兰与中国摒弃前嫌,已经成为友好国家,共同维持亚洲的现有贸易关系。任何其他国家,包括英国在内,都不许绕开荷兰和中国,在亚洲,特别是在东印度群岛自由贸易!”
“中国人会答应这些吗?”
“不管中国人答不答应,我们都可以这样对外宣称。当然,时间要选在中国人离开欧洲之后!荷兰和中国一旦友好共处,心急的就该是英国东印度公司。那些英国商人,会向克伦威尔施压,把我们再次请回去谈判。到时候,谈判形势就对我们更有利。”
“好主意!”
于是,中荷两国的使者,“碰巧”在英国外海相遇。
荷兰人请求登船访问,张瑞凤出于礼节热情接待。
荷兰使者表示,之前中荷两国冲突,都源于双方的误解。现在误解已经消除,荷兰承认中国在东亚的霸主地位,承认中国对马六甲和台湾的主权占有。
又谈及两国的贸易合作,这种合作是互惠互利的,证明中荷两国天然就属于贸易伙伴。
紧接着,又邀请中国使团前往荷兰访问。
反正离得不远,中国使节团接受邀请,在阿姆斯特丹住了几天。
张瑞凤感觉自己被涮了,荷兰人每天只是说废话。来来去去就那些,全是《巴达维亚条约》已经签署的内容。但也聊胜于无,之前签约的是巴达维亚总督,现在重新签订一份更正式的。
随即,中国船队离开荷兰,去恩典港接英国王室、法国使者和马种等礼物上船。
没等中国船队驶离法国海域,荷兰外交官就开始出动,到处宣扬中荷两国的“盟友”关系。英国商人果然被吓到,天天求见克伦威尔,逼迫克伦威尔做出谈判妥协。
里斯本。
中国船队虽然不打算靠岸,但也没必要不告而别。
害怕染上天花,一个中国使团成员,坐着小艇来到码头边,将信件压在码头上,让税收官把信送去王宫。
若昂四世读完这封信,心头着实凄苦。
没听说过自己这么倒霉的国王,登基复国十多年,一切都只为获得外界认可。结果努力到现在,只有中法两国承认,法国还是看在中国的面子上。
好不容易有了外交起色,莫名其妙又是一场天花,带走他已经成年的一子一女。
“唉,中国人不愿上岸,确实也可以理解,毕竟天花是很可怕的,”若昂四世对宫廷大臣说,“把赠送给中国的绵羊,还有前往中国的使者,全部放在同一条船,跟着中国船队一起走。”
这个没法拒绝,否则就太伤人了。
一艘葡萄牙船只,很快跟着中国船队同行。但双方人员并不接触,要等回到中国之前,才会去查看船上是否带着瘟疫。
随行的,还有一条法国船只。
帕斯卡此时就在船上,他终于被允许前往中国。
职业律师、业余数学家费马,很遗憾没有离开法国。主要是费马年龄偏大,自己就不愿折腾,生怕会死在远洋旅途当中。
“神,真的存在吗?”
帕斯卡抚摸着一条腰带,腰带上布满了尖刺。
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他已经在研究神学。一旦发现自己不虔诚,对万能的神产生质疑,就会用拳击打腰带,让尖刺给身体带来痛苦,用痛苦提醒自己对神虔诚。
历史上,再过九年,他就会病逝,年仅39岁。
医生当时检查帕斯卡的身体,发现他的腰部皮肉,已经被腰带上的尖刺,刺得血肉模湖、流脓发臭!
这位数学家从小丧母,没去学校读过书,只跟着父亲和姐姐学习。
在12岁的时候,他就独自推算出欧几里得的前32条定理,独自发现三角形的内角之和等于180度。父亲大为惊讶,终于开始系统化的教他数学。
在13岁的时候,他发现了二项式展开系数规律,这个玩意儿后来被定名为“帕斯卡三角形”。
在15岁的时候,他发现了影射几何学的一个原理,一年时间推导出400多个推论。
在16岁的时候,他写成《论圆锥曲线》。此书大部分失散,只剩一个结论流传,后来被定名为“帕斯卡定理”。
在20岁到30岁之间,他主要研究真空和流体静力学,产生了大量研究成果,汇编为《液体平衡及空气重量的论文集》。
这本论文集,并没有出版,因为有些内容不符合教义。
也是在这个研究过程当中,帕斯卡感到茫然和恐慌。他越是探索自然科学,越是觉得自己远离了上帝。他曾尝试,将宗教信仰和科学理性相统一,但他最终没有做到。
于是,他渐渐厌恶数学和物理,决定放弃科学研究,全面转向神学研究。
就是在这种时候,听说法国王室正在挑选学者,前往中国进行交流访问。帕斯卡立即就动心了,中国人好像不信上帝,那他们到底信什么呢?他们又是如何度过一生的?他们如何调和信仰与科学的矛盾?
帕斯卡决定前往中国,不是为了交流学习,也不是为了领略东方,他是要去中国“求道”的!
法国的文学家、艺术家们,正在跟潘蔚和蔡云程交流。
而帕斯卡,找到了中国的理科生。
“你们相信神吗?”帕斯卡见面就问。
李思孝笑着说:“神是神,人是人,并无相干。孔夫子有言,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说得更明白一些,智者应该务实,可以尊敬鬼神,却也要远离鬼神。”
帕斯卡喃喃自语:“相信上帝,尊敬上帝,远离上帝,追求事实,这样真的可以吗?可我追求到的事实越多,心中就越有负罪感,觉得自己是一个渎神者。”
宋钦已经基本学会法语了,他表情古怪道:“为什么不可以?你们才信一个神,我们要信好几百个神。玉皇大帝,三清祖师,如来佛祖,关圣帝君,妈祖娘娘……如果不敬而远之,那得多累啊,还怎么做事情?”
“几百个神?”帕斯卡目瞪口呆,“一个人怎么能信几百个神?那不是伪信徒吗?”
宋钦反问:“那什么是真信徒?”
帕斯卡说:“相信上帝,侍奉上帝,一切归于上帝。”
李思孝和宋钦面面相觑,觉得欧洲人都是死脑筋,跟他们讲道理完全讲不通。
李思孝问道:“听说你也有许多研究成果,如果一切归于上帝,这些成果也是上帝研究出来的?”
帕斯卡说道:“世间一切,都是上帝创造的,包括我们的思想和身体。我的研究成果,来自于思想和身体,那么就是来自于上帝。”
李思孝决定不再辩论,说道:“那你就当一切都是神给的,今后安安心心做研究,不要再产生太多杂念。”
帕斯卡纠结道:“可是……我的许多研究成果,背离了《圣经》。甚至,背离了上帝本身,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宋钦极度无语道:“那你就心里念着你的神,该做研究做研究。听孔夫子的话,敬鬼神而远之。”
帕斯卡说道:“我心里越是念着上帝,做研究时就越痛苦。甚至到了那种程度,每当做出一个研究成果,就感觉自己向地狱又迈进一步。我身边彷佛有个魔鬼,或许魔鬼就在我的心里,诱骗我背叛上帝。再这样下去,我会成为魔鬼的信徒。我开始厌恶数学了,厌恶一切的自然哲学。它们都是魔鬼的化身,它们在腐蚀我的精神和意志。”
李思孝扭头看向宋钦,用汉语滴咕道:“这人是有心病,而且病得不轻,须请大德高僧给他开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