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站在高台上,用千里镜观察战场。
雨幕干扰视线,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大同军没有费劲搬来火炮,因为战场附近没有雨棚之类的建筑物。
两军营寨,相隔数里,火炮得慢慢抬过来。一路都得遮蔽雨水,还要在炮台搭建雨棚,还要清理烘干药池,有那闲功夫,多尔衮早就撤走了。
八旗军的中路精锐主力,分别由尼堪和岳乐统领。
两人都是努尔哈赤之孙,受多尔衮提拔快速上位(更多是为了拉拢他们身后的派系)。特别是岳乐,今年才二十岁,已经封为镇国公,可称得上骁勇善战……
一脚深一脚浅的前进,岳乐的靴子陷入泥中,连扯好几下才扯出来。
他左右看看,发现自己麾下士卒,很多人的鞋都在泥里扯掉了。岳乐对传令兵说:“全军止步,脱靴再走!”
大同军那边,在半路上就脱掉了鞋子。
“咚咚咚咚!”
双方的中军都在击鼓,但雨水浸泡之下,鼓声显得沉闷而无力。
李正坐镇中军,萧宗显和胡定贵,分别率部前进,去跟尼堪和岳乐接战。
彼此的骑兵,虽然弃马步战,但还是被列为两翼,习惯性的进行包抄侧击。
正面交锋的部队,两边加起来,约有三万多人。由于雨天泥地作战,双方都没有增加战场宽度,不约而同的加大阵型纵深多尔衮害怕军阵太薄被杀透,李正却是为了迷惑敌人。
尼堪派出两支部队,打算先去试探攻击,却见胡定贵把队伍全撒出来。
“全军压上去!”
尼堪以为胡定贵放手一搏,自然不敢怠慢,只留少数预备队,其余都派出去接战。
萧宗显和岳乐那边,情况也差不多。
战场东侧,双方骑兵在弃马之后,都朝着一处坡地进军,想要提前占领高处获得优势。
战场西侧,靠近河流,那是一片洼地,雨季跟踩在水田里差不多。双方前进速度缓慢,大部分力气,都用来从烂泥中拔脚。
正面战场,每前进一段距离,双方将领都会停下来,整好队形再继续前进。因为地面太难走,前进十步以上,必然阵型参差不齐。
岳乐突然带着亲兵和预备队,也朝着前方压上去。
他怕万一哪里出问题,预备队难以救援。在地面泥泞的情况下,必须更加靠近交战线,预备队才能迅速冲上去补漏。
双方精锐主力,距离越来越近。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都距离二十步了,彼此还在停下来,先把阵型整理好再说。因为没有远程部队,也不怕对方冲锋,可以从容不迫整队。
今天打的是冷兵器阵地战,谁阵型整齐严备,谁就有更大的赢面。
多尔衮用千里镜看着,身边有亲兵打伞。虽然千里镜没淋雨,但雨势越来越大,已经快看不清远处的状况了。
“举枪!”
索尔和拔刀呼喊,旗令官随即挥舞旗帜,这支部队开始挺着长枪前进。
索尔和出自叶赫那拉氏,是满洲正黄旗第三参领第九佐领的创建者。也算一个满清的小股东,因为他创建的是世管佐领,这支部队今后可以传给儿孙。
此时此刻,双方主力的距离,最近的只有十步,最远的也就十五步。
大同军停止前进了,紧接着,胡定贵和萧宗显,先后让传令兵挥舞令旗。
袁思谦作为一线指挥官,也跟着传达军令,然后看向十多米外索尔和的部队。
索尔和率部加速,冲至大同军阵前八米时,突然看到大同军的前排蹲下,露出后方的一杆杆火铳。
难道雨天也能放铳?
索尔和正在疑惑当中,赫然听到雨中一阵枪声响起。
距离只有八米的排枪,仅仅只有八米啊,一只猪拿枪都能瞄准!
索尔和投奔黄台吉时,只能统率300人,现在已经能统率3000人。他的这支部队,随着枪声响起,前排瞬间倒下,只剩零星几个幸运儿还站着。
这还只是开始。
第一排的大同火铳兵,射击之后就蹲下上刺刀,或者去捡投军帮忙携带的长枪。而第二排火铳兵,在第一排蹲下之后,再次朝着前方射击。
“砰砰砰!”
前排死伤殆尽的八旗军,再次迎来一轮射击,稀里糊涂的就中弹倒下。
第二排火铳兵蹲下,第三排火铳兵开始瞄准。
“南蛮子会妖法!”
“妖铳,是妖铳,雨天也能放铳!”
“……”
还没倒下的满清后排,看着友军的尸体,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跑。
主要是大同军不讲武德,说好的冷兵器阵地战,结果上来就是一梭子。八米的距离挨排枪,世界上哪支部队能扛住?
“砰砰砰!”
大量八旗兵,在逃跑过程中被击毙,幸存者顿时跑得更快。不时有人打滑摔倒,连滚带爬的起身继续逃,一个个都搞得满身泥水。
“全军出击!”
“嘟嘟嘟嘟哒哒嘟嘟嘟嘟嘟哒……”
令旗伴随着冲锋号,前军的大同士卒,踩着泥泞全线冲锋。少数没被火铳射击的八旗军阵,立即面临被三面包围之势,下意识的转身就逃跑。
多尔衮正在观察战况,根据战局调整排兵布阵,哪知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
雨天放铳是什么鬼?
一万满清前军部队,被当场射杀的就达到三四千。而且死得毫无征兆,这种情况还不溃败,那八旗军就成神仙了。
大同军的前军冲锋一阵,按照预定计划,分开朝着两侧杀去,跟两侧的友军进行合击。
祖大寿、吴三桂的部队,都在东侧战场,正在跟大同骁骑兵进行步战。
他们听到正面传来枪声,已经是胆战心惊,又见大同军从旁边杀来,自己将遭受两面夹击。
“快逃!”
吴三桂再次发挥自己的特长,祖大寿同样脚底抹油。他们麾下的汉兵,都不用主将下令,便争先恐后的逃窜,反正跑得比友军快就不会死。
“杀鞑子!”
王廷臣拔刀呼喊,朝着吴三桂追去。
王廷臣和李定国,带着骑兵在辽东奔袭,这几年救回很多汉人,也俘虏了不少女真人。如今,李定国调去河北做师长,王廷臣留在辽东做骑兵师长。
双方一追一逃,都在脚底打滑,各种狼狈摔进泥地。
逃得慢的汉军旗,被追到就挨刀。于是摔倒之后,这些汉军旗干脆跪地请降,在泥水之中疯狂磕头请求饶命。
吴三桂穿着被雨水淋透的棉甲,脚底一滑,整个人都从突破滚下去。
他正想着爬起来继续逃,突然腰部被踩了一下,踩到他的士兵也被绊倒。随即,又有溃兵跑来,从吴三桂的胸口踩过。
“闪开!”
吴三桂忍痛爬起,劈死身边的一个溃兵泄愤,这才继续朝着东北边逃窜。
岳乐这位冉冉升起的满清将星,此刻也带着残部在溃逃。他的部队损失太惨,被火铳齐射给打蒙了,虽然大同军没有追来,而是去侧击两翼,但慌不择路之下,岳乐还是冲击了多尔衮的中军。
“殿下,快走!”亲兵呼喊道。
多尔衮茫然看着已经彻底崩溃的前军,茫然看着正在崩溃的两翼。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跟他设想的战斗完全不同。
在多尔衮的预测当中,勇敢无畏的八旗战士,将在冷兵器阵地战中,把南蛮子杀得丢盔弃甲。
“殿下,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亲兵还在催促。
多尔衮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到自己的中军已乱,是被前军溃兵给冲乱的。
打到如此地步,这仗已经输了,多尔衮只得选择逃跑。
或者说,不用多尔衮做出决策。中军的那些八旗贵族,已经在自发溃逃,都是久经沙场之辈,晓得再不逃必定全军覆没。
索尔和也摔倒了,又被溃兵踩踏,反而因此活命,如同战场上的死尸。
他的小腿骨被踩断,只能在泥地里爬。
大同军的后续部队追来,索尔和挣扎着站起,居然还想举刀拼命,被几把长枪当场戳死。
这些后续部队,没有管两侧的战斗,径直朝着多尔衮的中军追赶。
吴三桂连滚带爬,足足逃出两里地。
棉甲浸水太重,泥地奔跑太难,他累得快要跑不动了。想要招呼亲兵过来,扶着自己跑路,可根本看不到亲兵的影子。
吴三桂听到脚步声,雨中一股大同军追来。
他看清了带队之人,连忙喊道:“王兄弟,我愿降,莫要杀我!”
王廷臣哈哈大笑,又一口唾沫吐出:“谁他娘的跟你是兄弟?捆起来,逮到一个汉奸!”
祖大寿也跑累了,穿着盔甲坐在泥地里。
他拔刀横颈,想要自杀了事。可怎么也下不去手,刀口夹在脖子上半天,直到大同军追来,他才扔掉腰刀等着被俘。
“轰隆隆!”
电闪雷鸣,雨势更大。
耀州城的八旗兵,时刻关注着战场局势。得知多尔衮主力大败,当下也不敢守城了,将领带着自己的家人,冒雨弃城逃往西北方的西宁堡。
至于多尔衮运到城里的物资,根本就没法带走,等着大同军去接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