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骑士越过拒马,在马屁股上又用力抽打了两下,那马儿吃痛,跑的更是发力,宛如一支离弦的利箭,不过半盏茶功夫,便到了大营门前,马上骑士双腕发力,猛的一提缰绳,胯下坐骑倔强的腾跳着、旋转着,用后腿直立起来,打着响鼻,愤怒的嘶鸣,可还是没有将骑士从马背上颠落下来。终于战马平息了下来,骑士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缰绳丢给身后赶过来的哨兵,厉声道:“带它下去,先遛一遛,把汗擦干,再饮马,在马料里掺一半麦子!”说罢便快步向营内走去。
帅帐里,朱瑾坐在首座上,李简坐在稍稍偏右的位置,正面对着眼前的舆图前写画着什么,这时外间传来一声通报:“史将军到!”
“终于回来了!”朱瑾猛的站了起来,其实他心中打的主意倒是和对面的王佛儿不谋而合,都想通过一场决定Xing的会战将眼前敌军的主力击破,接着发起迅猛的追击,一举取得整个战争的胜利,但镇海军经过近半个月时间的经营,围绕武进城修筑了长围,隔绝了城内守兵和援兵的联系,并且有大量的哨探前出,朱瑾对敌军的详情并不了解,身为他手下头号骑将的史俨便自高奋勇,亲自出马去了解敌军详情,总算得了消息回来。
“朱相公,李都统,镇海军营垒坚固,长围也已经筑成,影影绰小说绰足足有十余里长,一时间也很难判断总共有多少兵力,不过四五万战兵是有的!”史俨往口里灌水,一面说道,汗水将他的卷曲的头发和两鬓的虬髯连在一起,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那两只闪闪发光的栗色眸子:“不过看他们的营垒布置看,营帐间距很小,骑兵应该不多,最多不过两三千骑,倒是不足为虑!”说到这里,史俨便走到舆图旁,伸出手指在比划着叙说起吕方的营垒布置来。
“两三千骑,和我估算的差不多!”朱瑾点头道,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他与吕方也是老相识了,对其治军用兵的本事也有了解,此番渡江东来,手中最大的凭借就是那近万骑精兵,毕竟两军阵前对垒,骑兵占优势的一方占有巨大的便宜,有利则可以追击扩大胜利,不利则可以逆袭挽回局势,一支强大的骑兵在善于指挥的将领手中,在冷兵器时代所能发挥的作用无论如何估量也不过高。而对于指挥骑兵的能力,朱瑾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史俨都是有着充足的自信,他习惯Xing的摩擦了一下手掌,笑道:“既然如此,现在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尽可能快的将吕方那厮引出营来,在一个有利的战场上野战了,否则时间久了,让那厮知晓我军中有这么多骑兵,他躲在营中不出来,那就麻烦了!”
史俨喝完了水,听到朱瑾的话,脸颊肌Rou一阵抽搐,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道:“不错,是要尽快野战,否则只怕武进城便守不住了。”
一旁方才一直没吭声的李简闻言亢声道:“守不住了?这怎么可能,那武进城是武忠先王所筑,虽然不大,但十分坚固,城中守兵粮秣也充足的很,少说也可坚持三五个月,前些天贼军只是修筑长围,并未攻城,如何这么快就攻破了。”
史俨冷声道:“我今日察看敌营状况完毕后,突然听到武进城那边传来阵阵雷声,我本以为是要下雨了,可天上却连半点云彩都没有,后来贼军营中突然传来一阵“城破了,城破了”欢呼声,我大吃了一惊,又不敢靠的太近,被伏弩所伤,只得冒险绕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上看个究竟,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朱瑾李简对视了一眼,一起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镇海贼军的阵地上射出团团火光,向城头飞去,所到之处火光四起,房屋倒塌,耳边传来阵阵雷声,虽然白日当空,我当时却觉得宛如地狱一般。”史俨低声道,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庞此时却变得灰白,显然回忆那时的情景让他感觉糟糕透了。
“火光?雷声?史将军你莫不是搞错了?”李简盯着史俨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疯狂的迹象,可是对方的眸子虽然满是不敢相信的眼神,但很明显神志正常。
相比于李简,朱瑾对史俨要了解得多,他很清楚这个沙陀汉子的神经到底有多坚韧,相比于当年在中原和朱温那毁灭Xing战争,南方的军阀混战不过就是村落间争夺水源的械斗罢了,他并不认为这种程度的战争会对史俨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应该是那个“素有巧思”的吕方又制造出了一种新的攻城器械,既然如此,自己就应该迫使对方更快的接受野战了,想到这里,朱瑾沉声道:“来人,召集诸将军议。”
武进城下,镇海军修筑的长围上伸出了数条长壕,长壕呈“之字形”指向守军城墙,就好像几只牛角指向城墙,在这几个牛角的尖端,数十名镇海军士卒正忙乱的用带着长柄的羊毛刷子清理青铜臼炮的内膛,准备下一次的发射,整个壕沟内部烟雾弥漫,满是黑火药燃烧后的臭味和醋酸蒸发后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闻之于呕。
“刷好了没有?”炮长的声音传了过来,由于过于兴奋,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声音已经嘶哑了。经过数次轰击之后,城头的工事和守兵几乎被一扫而空,重达两百斤的石弹的高速落下可以将一切障碍物击得粉碎,飞溅的碎片将剩下的幸存者也打倒在地,除了远处零星飞过来的箭矢,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碍他们继续射击了。
“好了!”清理兵迅速的从炮膛中抽出羊毛刷,确认上面几乎已经没有碎布片和黑色的火药残渣后,大声回答道。他话音刚刚落地,随着炮长的复位号令,十几个赤膊大汉便费力的将臼炮推到指定的位置。接着炮手就先从炮口放入药包,从炮门cha入药线,确认无误后,才从炮口放入一颗石弹,最后在炮长的号令下点燃了引信。随着一声巨响,臼炮好似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猛的向后踢了一脚,向后猛的一跃,同时指着斜上方的炮口出射出了一团火光,几个眼力好的士卒可以看到那沉重的弹丸好似没有重量一般飞射出去,接着就听到不远处的城头上传来可怕的建筑物的崩塌声,接着烟雾弥漫的对面便传来一阵绝望的呼喊声。
“快清理炮膛!”炮长厉声喊道,他挥舞着胳膊,驱赶着手下去清理炮膛,初次使用火器的兴奋将极度的疲惫从他的身体中驱赶出去了,随着眼前火药烟雾的散开,一副凄惨的景象出现在他的眼前:镇海军的西城门的一段城墙已经崩塌了半边,倒塌下来的半截城墙摔成碎片,散落在地,形成了一个斜坡,镇海军的士卒可以通过这个斜坡冲进城去,现在这些炮兵们总算知晓刚才城中的绝望喊声是为什么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炮长转过身来,却看到本来应该忙成一团的手下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显然他们对于自己惊人的战果还有些不适应。他们挥舞锄头的时间比挥舞刀剑的时间还多,城头的箭矢对这些活动在“之字形”壕沟底部的敌人几乎无效,近两个时辰的奋战后,他们最惨重的损失是一个士卒不小心被滚落的石弹砸断了小腿,可战果却是如此大巨大,扫清了城头的守兵,还打开了城墙的缺口,这一切是真的吗?几乎每一个人的脑海里都闪烁着这样一个问题。
“快干活,快干活!”炮长挥舞着手中当做指挥棒用的短矛,驱赶着部属继续工作,在这些人中最兴奋的就要属他了。吕方经过这几年来的苦心经营,总算逐渐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制造了近二十门臼炮,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了自己第一个火器部队殿前司神机营,并训练出了一批炮手。臼炮是一种体型短粗,高弧线弹道的火炮,由于炮管短粗,所以对于金属铸造技术还很落后的吕方来说,制作难度很低,而且由于弹道弧度高,所以就射击死角小,所以吕方专门采用了先通过“之字形”壕沟靠近城墙,然后用高仰角发射大重量石弹,利用重力加速度摧毁城墙和杀伤守兵,从现在来看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效果。
“快清洗干净炮膛,把缺口再扩大些,好让先登的弟兄们破城。”炮长一面得意洋洋的用短矛矛杆敲打着手下的背脊,一面继续喊道:“其实这先登的功劳应该给咱们的,若无咱们打开口子,他们还不知道要填多少条人命进去呢?”
正当那炮长踌躇满志的盘算着自己应该获得多少恩赏的时候,一旁正在忙着搬运炮弹的士卒突然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只见十几条黑影从侧面猛扑了下来,原来城中的淮南兵眼看抵挡不住那神秘的武器,便派出一小支敢死队从突门中出来,想要破坏掉那武器,正好臼炮射击散发出的火药白烟遮掩了后面守兵和炮兵们的视线,直到他们冲到壕沟前才被发现。激烈而又短促的战斗立刻在壕沟中爆发起来,由于壕沟中地势狭窄,不要说结阵而战,就算连长矛这等长兵器都用不上,很多人干脆就扭打成一团,用牙齿和指甲攻击敌人,惨叫声和怒骂声立刻充斥了壕沟这狭小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