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利言罢,见高奉天没有表示反对,便又磕了一个头,爬起身来笑道:“草民虽然身处台州这等偏僻处,也曾听闻过高判官的大名,乃是吕相公身边的红人,手握大权,像这等人物只怕是片刻也离不得相公身边的,如今来了台州定然是有要紧事情,不知老朽说的对否。”
高奉天点了点头,道:“不错,某此次来台州,正是奉了主公所命,安抚一方,台州地势紧要,乃浙东安定所系,这自然是要紧事。”他看不出眼前这老者的底牌,话语间便滴水不漏,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胡利笑了笑,自顾说了下去“自古有言云:‘文事者必有武备’,判官虽说奉相公钧命,可依现在台州的情形,仅仅带着不到十个人来台州,也太荒唐了些。”说到这里,胡利抬头看了看高奉天的脸色,只见其便如古井一般,全无波动,才小心按照先前准备好的腹稿说了下去:“依小民看,判官此行不像是有大军随后,应是临时遇变,不得已才来这里的。”
胡利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听到高奉天耳中,便如同惊雷一般,幸好他城府极深,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涟漪,只是笑道:“若是当真如老丈所言,汝则当如何行事呢?”
高奉天话语中颇有戏谑之意,胡利却不恼怒()小说.ahb.,又在地上磕了两个头,站起身来肃容道:“草民虽然无知,也看得出如今台州这般模样断然不会长久,总得有人收拾,这两浙之间,除了吕任之吕相公还有何人能堪此大任,老朽虽然不知道高判官此行有何大事,不过若有用的着的,还请直言。”
高奉天点了点头,他斟酌了片刻:若将明州兵即将来袭的消息告诉眼前此人,虽然有可能立刻龙无敌屋这临海城变作一座空城,甚至将自己绑了送给赵引弓以为晋身之阶;可眼下自己若想在这临海城中做出点事情来,断然离不开此人的协助,再说这只老狐狸也看出点苗头来,便是自己不说,最多不过过几天明州兵到了,他也会知道,不如早点告诉他,面子上也好看些。想到这里,高奉天拿出昔日在乡间传教的本事,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道:“既然胡老丈这般说,本使便也不是瞒你了。”于是他便将自己在海上遇到明州军搜罗船只,推断对方即将入侵的事情一一道明,只是此次出行前往温州的本来目的,和已经前往温州的沈玉田之事却瞒下不提。
高奉天开始叙说时心中还有几分忐忑,说完后反而镇定了下来,平心静气的看着眼前的这葛衣老者。胡利听完后,思忖了片刻,道:“若是真如判官所说,那赵引弓要从海上来攻,关节处便是那椒江渡,临海城虽然城郭完备,可丁壮太少,甲杖也不齐全,定然抵挡不住敌军围城。只有那椒江渡水面狭窄,而且涨落潮之间水位变化甚大,若是不识当地水情的,一不小心便要吃大亏。”
高奉天听到胡利提到椒江渡,想起自己先前乘船时听渔翁提到的,不由得开口问道:“你说的莫非是那灵江分流通往黄岩县城处?某家路经此地时也有听船夫提到,只是那里两岸一览无余,并无城郭,如能扼守,不如向四周豪强收兵,坚守这临海城为上。”
听了高奉天的话,那胡利答道:“那些豪强多半是首鼠两端之徒,若听闻明州兵势大,只怕多半是托词不遣兵来,又能济得什么事,倒是我有个远房侄儿名叫胡可及,在附近当个鱼牙,在渔民中也有几分声望,一声号召,也能有千余条汉子听命,不如小民遣人招他来,也好让判官驱策。”胡利说完,却只见高奉天脸上颇有疑惑,赶忙仔细解释。原来这渔民与农人不同,出海危险极大,加之打渔又没法像农人收入有保证,渔获有很难保存,所以极易为商人压榨。于是渔人便推举为人公道,威望甚高之人以为鱼牙,集中起来与商人交易,并有一定互助会的功能,这胡可及本是米十郎峰下人氏,自幼便随着父辈打渔,由于极重乡谊,孝道,处事也颇为公道,年级轻轻便被附近的渔民推举为鱼牙,后来台州兵乱之后,此人便与附近沿海数十个村庄的渔民*联保自守,约定若遭遇盗贼,则点燃烽火求救,所有的村庄青壮皆持兵相救,台州的几个较大的土豪见其实力不可轻辱,也没有侵犯别人的野心,便也不来惹他,一来二去,临海附近的这些渔村竟然相较于内地成为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土地,俞之恒能够据守临海城不落,也与其不无联系。
听到胡利这般说,高奉天不由得暗喜,若有了这些渔民的支持,在灵江狭窄的江面上,倒说不定能给那赵引弓的明州兵一个好看,笑道:“那便麻烦胡老丈了,遣人招胡壮士前来,老丈家果然是一门忠义,待本官修与主公,定然不吝赏赐。”
“老朽先前已经遣人去招我那侄儿,想必已在堂下等候了,上官若是无他事,便可招他来见。”胡利笑着答道,眼角的皱纹不住颤抖,随着花白的头发,显得颇像一只老狐狸,只是在此刻的高奉天的眼里,这狐狸显得分外的可爱。
“事不宜迟,快些让胡壮士进来。”高奉天急道,他此时也顾不得居官的体面了,毕竟明州水龙无敌屋军随时都有可能杀到,抢上一分时间便多了一分胜算,眼前这个老儿竟然不声不响便把诸般事情都办好了,倒是不可小瞧了,看来此次台州之行自己的是赌对了,高奉天想到这里,不自觉的握紧了右手的拳头。
胡利站起身来,对高奉天又拜了一拜,方才小心的倒退到门边,方才转身跨出门槛,不敢缺了半分礼数,片刻之后,他便带了一条葛衣汉子来到屋中,对高奉天拜了一拜。高奉天细心打量,只见这汉子中等身材,倒是壮实的很,面目粗犷,黑红色的脸庞,一看便是吹惯了海风的汉子,已经是十月多的天气,台州海风吹在身上也是颇有寒意,可他却敞开着衣襟,露出的胸口上纹着的一个正张口吞噬的龙头。他来到高奉天面前,倒没有像胡利一般拘礼,只是大大咧咧的唱了一个肥喏,便站在一旁,全然不顾一旁叔父不住使来的眼色。
“好一个草莽人物。”高奉天也不着恼,自忖道。他知道此时要恩威并施,既不能惹恼了他,可又不能让其得意忘形,笑道:“本官今日招你来,却是有桩事情要办,你家叔父说在临海一带,渔民皆唯你马首是瞻,却不知是否属实?”
这胡可及不通文墨,听到高奉天的问话中的“马首是瞻”的成语,却是不懂,摸着脑袋答道:“承大伙买某家面子。这临海一带数十渔村出人出船,都是胡某一句话的事。只是若要马,却是没有,渔家人穷得很,哪里还有余粮去养活马这等稀罕物。”
听到胡可及误解了自己的问话,高奉天不由得哑然失笑,也懒得解释,便自顾说了下去:“既然如此,你且去挑选三条快船,准备精壮船夫,在临海城下听用,事成之后,本官必有厚赏。”
听到高奉天的话,胡可及顿时糊涂了,他此行来之前,胡利已经给他透漏过消息,他已经有了准备,本是打算豁出性命去做上一番大事业,眼见的吕方的镇海军便要统辖两浙之地,有抱负的汉子哪个不想投入麾下,博个封妻荫子,眼下这高判官便在眼前,可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没想到便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这个简单,我此次来城中便有六七条船来,船是快船,上面的小伙子也是一等一的顶挑汉子,上官若是要,自管取去便是。”胡可及答道,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高奉天的嘴巴,等待着后面的命令。
“那好,等会我派三名军士到你的船上去,你便每一条船运一个人,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只船,赶往杭州,此事干系重大,切切不可误事,你快些下去办妥。”高奉天厉声下令道,说完便让胡可及退下。
那胡可及见状,再也耐不住性子,上前一步大声道:“你这官儿好没来由,若只是这点小事,何必要我龙无敌屋胡舍儿来此,随便出点财帛到渔村招人即可,倒是让某家白白跑上一趟。”
胡利见胡可及如此无礼,害怕冲撞了高奉天,正要上前拜谢赔罪,高奉天却不理会,笑道:“你这渔儿懂得甚麽,手下也不过百十条汉子,拿根扁担殴斗一番便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莫非某家还要倚仗你们来守这临海城不成,不过是借两条船去杭州通知吕相公罢了,如非看你有几分报国之心,早就唤人乱棍将你轰出去了。”
作者:首先多谢有读者发现我前面中的错误,的确是我写到后面忘了前面,在这里我先道歉了,并会加以改正,这本走到这里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也是大伙儿一起努力的结果。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和鼓励我。韦伯在这里先谢过了。